第48章 言语相说

这怪客便是被逐出尚贤馆的解无命了。

他背后受杖，满是鲜血，饶是他身强力壮，硬挺着走出尚贤馆总坛。离开尚贤馆，他忽然一阵眩晕，心生悲凉，自己一辈子都在尚贤馆中，骤然被逐，安陵邑是没脸待了，可天下之大竟不知去往何处。

总坛聚会一散，余风便派几个门人去找解无命，送去医治背伤的金疮药，并请他先到尚字门中治伤。解无命一语不发，只收了金疮药。想来想去，只有先离开安陵邑再说。

路上解无命找了间客栈，请人敷上药，养了几天伤，伤口慢慢结痂，便又漫无目的的向衢关走去。走到莫家集，在酒肆之外正遇到了逃走的朱雀使和范扬。

解无命一见范扬和朱雀使，不禁怒火中烧。他倒不是后悔和屠龙会合作，只是对范扬隐瞒投入屠龙会的身份感到恼火，更对范扬处心积虑要害余风感到愤恨。

解无命酒量不小，但喝了四坛酒，加之心中惆怅，已有醉意。见到范扬，登时沉声喝道：“范扬，你还有脸见我！”

说罢便要拔刀，竟像是要与范扬拼命。

掌柜和店小二刚刚要放下的心蓦的又悬了起来，本来这位凶神恶煞的祖宗已经要走了，看似又遇到仇家，要是在店里就打起来，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好。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人敢上前解劝。

范扬一惊，身子向后退了退，不知所措看向朱雀使。

朱雀使妙目一转，悠悠叹道：“虎落平阳，解右使，在下替你不值啊。”

解无命醉眼惺忪，这才看到朱雀使。他冷哼一声道：“解某已不是尚贤馆的人了，右使二字莫要再提。解某也无需你假仁假义。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尚贤馆那些人都是废物，竟然让你们逃了。”

朱雀使道：“好，你年长，小妹就称你一声解兄。解兄，再见就是有缘，可否酒肆中一叙，容小妹说几句话？”

解无命冷冷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屠龙会干的好事。”

朱雀使微微一笑道：“解兄心下是认同屠龙会所倡大义的，只是其中有些误会，容小妹解释一二。”

解无命的身子晃了晃，沉声道：“那便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朱雀使冲范扬使了个眼色，范扬急忙上前扶住解无命，三人一同走入酒肆坐下。

掌柜和店小二无不皱眉叹息，真是流年不利，请神容易送神难。好在那个酒醉的怪客似乎平息了火气，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打起来。

范扬让店小二安排几道菜，却没有要酒，只要上一壶茶。掌柜正担心三人还要喝酒，一听要茶忙吩咐小二去办。

片刻，店小二拎过一壶茶，替三人斟满，又把菜端上桌，便急忙退得远远的，生怕解无命一语不合伤及到他。

解无命虽有醉意，此刻却已有些清醒。

朱雀使端起茶杯笑道：“解兄，小妹以茶代酒，先向你赔罪。”

解无命闷声不语，端起茶碗饮了一大口，茶味甚是寡淡，但他本就习惯简朴，不以为意。倒是朱雀使只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

“解兄定是怪罪范扬瞒着解兄投入屠龙会，此事错不在范扬，而在小妹。”朱雀使道，“尚贤馆门人众多，咱们谋划又是机密的大事，如果贸然禀明实情，难保不会走漏消息。对解兄，小妹自然是信的过的，但解兄毕竟身居高位，身边人多口杂，未必各个都跟解兄齐心，何况解兄既然要与屠龙会联手，早晚我们都是一家人，范扬即使入会，对解兄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范扬忙道：“正是，右……解兄，解兄一向蒙你看重，小弟加入屠龙会一事，怎会故意瞒你。何况小弟加入屠龙会只不过为了调动屠龙会的人行事方便，绝非有意欺瞒。”

解无命沉默不语，又喝了一口茶。

朱雀使又道：“至于范扬自作主张，要杀余风，其实也是小妹的意思。解兄想想，卫孤云和你同为尚贤二使，他又深得钜子信任，在尚贤馆中又有诸多门人支持，若不用非常之计除了他，你平生所愿又如何施展？”

解无命厉声道：“除掉卫孤云便除掉卫孤云，何需杀掉余风？”

朱雀使摇摇头道：“解兄，小妹知你与余风相交甚厚，但余风是否真与你同心？当日尚贤馆中你凛然陈述大义，余风可曾附和？你再想想，若是当日你让他参与咱们的机密之事，他是否会同意？”

解无命沉思良久道：“余风虽与卫孤云不睦，但若让他去害卫孤云，想来他是不会做的。”

朱雀使道：“这就是了。自古道不同不相为谋，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和解兄所做的是解救天下苍生的大事，解兄英雄一世，岂可因兄弟情谊，因私废公？”

解无命不语，面色已稍缓和。

朱雀使又道：“解兄在尚贤馆多年，劳苦功高，才坐到右使之位，那卫孤云不过凭着和钜子有些交情，便与解兄平起平坐。如今钜子黎生因解兄得罪卫孤云，全不念昔日情分，将你逐出尚贤馆，小妹觉得钜子此举甚是不公，便是天下英雄知道此讯，也定要替解兄鸣不平。”

解无命神情黯然，长叹一声，朱雀使这几句话打动了他。

“解兄在江湖上赫赫威名谁人不知，天下英雄无不钦佩不已。盟主更是朝思梦想希望与解兄联手做一番大事。如今黎生听信卫孤云之言，枉顾天下黎民倒悬之苦，竟将解兄逐出门墙。依小妹愚见，解兄不如入我屠龙会，大家共商大计，诛灭暴梁。”

解无命端起茶碗又饮一口，默默沉思不语。

“解兄，咱们与尚贤馆已然分道扬镳。屠龙会所倡正是咱们兄弟心向往之之事，何不听朱雀使之言，与盟主联手，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范扬道，“若是解兄仍然对小弟欺瞒于你心中有气，小弟人在你面前，只要解兄愿与屠龙会合作，要杀要剐，小弟绝无二话。”

说罢，范扬切身扑通跪在了解无命身前。

解无命心中怅然，看看范扬，又看看朱雀使，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好吧，解某已对钜子仁至义尽，自此便追随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