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议论纷纷

赵如弘叹道：“你也尽力了。皇兄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的。”

三人同回赵如弘的书房，赵如弘将书案上一封书信递给卫孤云道：“江浩回信了，你看看。”

卫孤云接过书信，展开看了一遍。赵如弘道：“江浩说，皇兄眼下忙着西北赈灾，朝堂上各方势力又掣肘，眼下确实无伐吴的准备，纪信这件事，应该确实不是皇兄派人做的。”

卫孤云颔首道：“宗室和清流本就对萧无忌自恃拥立之功把持朝政不满已久，梁吴一旦开战，他的质子身份势必会让宗室和清流大做文章，萧无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授人以柄。”

“可耿烈的举动就让人费解了。厉帝被废后，他就是萧无忌的人，日前让我留意吴国动向，若不是奉皇兄旨意，又不是萧无忌的意思，那他又有何图谋？”

卫孤云冷笑道：“耿烈这三姓家奴，莫不是在萧无忌那里不得重用，又有了背主的心思。”

赵如弘叹息道：“西北五原、渭南、洛山三郡大旱，朝廷拿不出钱来赈灾，平阳郡又起民变，还有屠龙会这样的江湖帮派蠢蠢欲动，国事衰败，朝堂诸公不思辅国安民，还在勾心斗角，皇兄也是够难的。”

卫孤云道：“从太子被废开始，梁国经历这么多次宫闱内乱，朝政废弛，吏治败坏，已是外强中干。当今梁帝又是暗弱之人，收拾不了这局面。”

“萧无忌拥立我这位三皇兄为帝，何尝不是看中他这一点。萧无忌现在大权在握，宗室和清流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何况还有院长的支持。”

卫孤云淡淡一笑道：“院长言必称君君臣臣，如今反倒去支持一个权臣。”

赵如弘苦笑道：“院长揣摩帝王心术已炉火纯青，属实让人难猜他的心思。”

卫孤云道：“太祖继位以来，宗室贵族势力一天天被削弱，这都是院长背后出谋划策，他又岂会支持宗室。”

“可清流之中多有龙阳书院的弟子，他也不顾及师徒情谊？”

卫孤云黯然道：“父子都可反目，何况师徒。”

赵如弘看了他一眼，默默不语。

梁国天都，宣正殿。

空旷的大殿里灯火昏暗。龙书案上高高堆着尚未朱批的奏章。梁帝赵如毅慵懒的斜靠在软塌上，手里摩挲着一只玉壶，双目微合，身子一动不动，似睡非睡，仿佛这样的姿势已经很久了。仲春时节仍然清冷，软榻前摆了数个暖炉，赵如毅却仍裹着一袭厚厚的明黄色袍子，似是极其怕冷。

此时，大殿的门呀——的一声被推开。赵如毅微微抬起眼皮，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又闭上眼睛，身子仍然未动。

太监王潼随着脚步声转来，低声对赵如毅道：“启奏陛下，廷尉江浩在殿外侯旨。”

赵如毅的眼睛忽的睁开，伸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时右臂麻木竟有些使不上力气。王潼急忙上前扶住赵如毅。

赵如毅定了定神，对王潼说了一个字：“宣——”

俄顷，王潼带着江浩趋进。江浩走到软塌前正要跪下行礼，赵如毅一挥手道：“免了吧，坐。”

一旁王潼急忙搬来绣墩，让江浩面对赵如毅坐下。赵如毅冲王潼递了个眼色，他躬身退出殿外。

赵如毅微微正了正身子，手中仍是把玩着玉壶，对江浩道：“江爱卿深夜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江浩沉声道：“启奏陛下，鄢陵侯有信来。”

“哦？”赵如毅双眉一挑，放下了玉壶，“如弘久未来信了，信中说些什么？”

江浩道：“鄢陵侯先后给臣寄了两封信，第一封信是向臣了解，陛下是否有伐吴之意。”

赵如毅面色一沉道：“鄢陵侯为何有此一问？”

江浩忙道：“陛下切莫多心，只因鄢陵侯日前被刺，刺客使的是纪信府上的剑，随后不久，纪信也遇到刺客，刺客死前声称是受我朝所使。两宗刺杀似有蹊跷，鄢陵侯为查明真相，故来信相询，别无他意。”

赵如毅沉吟半晌，叹了口气，缓缓道：“如弘是朕兄弟，朕怎会置他生死于不顾，贸然图吴，如弘似乎对朕有疑啊。”

江浩微微皱了皱眉道：“陛下，鄢陵侯为我朝深陷吴国十余载，形同囚徒，从无半点怨言，在信中还叮嘱臣多为陛下分忧。只是两宗刺杀，鄢陵侯疑心背后有意挑唆两国开战，事关国事，实无疑心陛下不念同胞之情之意。请陛下明鉴。”

赵如弘淡淡道：“朕知江爱卿与如弘昔年相交甚厚，你能如实禀奏如弘来信，朕心甚慰。”

“臣虽与鄢陵侯有些旧谊，但臣子本分，不敢不尽忠职守，对陛下不敢有所隐瞒。”江浩道，“收到鄢陵侯此信臣本想立即进宫禀奏，不想又收到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又是何事？”

江浩脸上浮现微微惊慌之色：“鄢陵侯听到一个传闻，一些江湖人士暗自勾连，有谋反之意。”

赵如毅身子微微前倾道：“是些什么人？”

“据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作屠龙会的帮会，招揽了大批江湖中人，定在六月初九密会，其他的鄢陵侯也未曾查知，所以先写信嘱臣禀奏陛下早做防范。”

赵如毅身子微微蜷起，紧了紧裹着的黄袍，复又抓起身边的玉壶，在手中反复摩挲，半晌没有说话。

江浩偷偷看看皇帝的神色，见他表情漠然，像是在思量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陛下……”江浩低声道，“此事……”

赵如毅回过神来，对江浩道：“朕知道了，此事先不要声张。”

江浩愣道：“陛下……是否着人秘密查访？”

赵如毅摇摇头道：“不必了，些许传闻，不必大惊小怪，鄢陵侯如再有信，你再奏来。”

“可……”江浩还想说什么。

赵如毅打断他道：“西凉、北狄朝觐在即，不宜节外生枝。退下吧。”

江浩暗自皱皱眉，只得起身告退。他走出宣正殿，和王潼打了个招呼，出了皇宫，驻足仰望满天星斗，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安陵邑，翌日。

卫孤云与余风争吵之事迅速在尚贤馆门人中传开，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余风生性耿直，在门人中颇有人缘，他又是直来直去之人，平素话里话外对卫孤云颇有微词，是以他出言冲撞卫孤云，很多人并不意外，倒是卫孤云一改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全不顾解无命的面子，对余风动了怒让众门人有些愕然。

一间茶馆里，三个门人正在闲聊。

“看来咱们左使这回是真动了气，要说余门主平时对左使多有不敬，也不怪他生气。”一门人道。

“也不怪余门主，要我说，左使也是，把梁国的质子护得跟什么似的。”另一门人道。

“你们知道什么，听说质子遇刺，左使怀疑就是余门主主使的。”又一门人道。

“不会吧。余门主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先一个门人道。

“我也觉得左使错怪余门主了。余门主虽然深恨梁国，但也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再说，他好端端的刺杀质子做什么？”第二个门人赞同道。

第三个门人低低声音神秘道：“可左使似乎手中已有些证据，关键着落在常六身上。”

“常六？”第二个门人疑道，“他能证明是余门主干的？”

第一个门人问道：“常六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此人。”

“常六入尚贤馆时间不长，你没见过也属正常，我听说是范副宗主招来的。”第二个门人道。

第三个门人道：“听说常六跟左使的徒弟说了些话，后来就失踪了。”

第二个门人忽然低声道：“你们说，这事儿会不会和范副宗主有关，我听说他和余门主可是一直面和心不和。”

第一个门人急忙沉声道：“别胡说。范副宗主随解右使外出，还没回来呢，怎么可能是他。”

第二个门人点点头道：“听说这两日解右使就快回来了。他是有名的护犊子，到时不知卫左使如何应对。”

第三个门人迟疑片刻低低声音说道：“我听到个传闻，其实解右使早就回来了。”

另外两个门人一愣，瞪大着双眼看向第三个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