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粗糙的手大力按下楚璃月的后脑,将她光洁的额头狠狠磕在了满是纸灰的地面上。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腥甜涌入口鼻之中,楚璃月忍不住咳出了声。
“爹爹……”
如羽毛般轻飘飘的呢喃声被高亢的唢呐声压了过去,刺得她昏昏沉沉的头阵阵晕眩。
楚璃月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身子绵软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她明明只是同父亲一起来给病逝的凌家长子凌君泽吊唁,为何会突然被人下药绑走?
“夫妻对拜——”
身子被人架起,楚璃月的头猛地后仰。
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突兀地闯入她的眼中。
那是个十分俊逸的男人,印堂开阔,鼻梁高挺,纤长的羽睫覆在轻轻阖着的双眼上,令人忍不住猜想藏在其下的眸子该是如何一汪清潭。
然而此时,楚璃月却半分旖旎的心思都无。
那男子身子绵软,被两个壮实的家丁架着,身上还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大红喜服,衬得苍白的面色更灰败了几分。
这分明是个死人!
“放开我!”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楚璃月腕子一拧,狠狠推开架着她的婆子,跌在地上。
快点,快逃离这里……
楚璃月伸长指尖,艰难向前爬行了一寸,一双精致的绣鞋却狠狠踏上了她纤细的指尖。
“唔!”
“你们怎地做事的,连新娘子都扶不住!”
厉声呵斥之下,两个婆子连连认错,手忙脚乱地将人搀扶了起来。
楚璃月这才看清了周遭的景象。
进来时满是白绸的灵堂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艳红的喜堂,正中央的台子上摆着一对刺目的龙凤烛,供奉得正是她与那个死人的画像!
凌夫人已经不复之前的哀伤神色,挂着一脸诡异的笑容,轻轻掸去她大红色喜服上的灰尘:“璃月,陈元道长为你们算过命格,你们是三世姻缘,天生一对。君泽会好好待你,你安心吧。”
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却让楚璃月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爹爹,爹爹在哪……
凌夫人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一般,轻笑言道:“你不必担忧你的父母,我已派人送去聘礼,如今礼成,你与我儿便是夫妻,望你们入了那冥府之后和和美美,互相扶持。”
好一个互相扶持!
虽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楚璃月依旧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原以为爹娘虽更喜欢姐姐一些,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为了聘礼将自己的性命视为草芥!
绝望在心底逸散开来,楚璃月扭动着身子,极力挣扎:“我不要嫁给死人!”
凌夫人却没有言语,只是冲身后挥挥手,几个家丁便按住了她的手脚,将一碗温热的纸灰水灌了进去。
“咳咳!”
楚璃月一时被呛得两眼发黑,身子微微向前倒去,正好贴在了对面人冰冷的额头上。
男人微启的双唇擦过她的面颊,楚璃月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同有无数虫蚁爬过。
凌夫人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欣慰:“看来新娘子已经等不及同她的相公亲近了,那还等什么呢?”
一旁的喜婆连连点头,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楚璃月眼睁睁地看着凌君泽的尸身被家丁恭敬地放入一个宽大的棺材之中,手脚渐渐冰冷了起来。
不!她不要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为这个贵公子的陪葬品!
她用尽全力睁开了身上的束缚,双膝狠狠砸在冰冷的石板上。
“求求你……聘礼我会想办法还给您,不要把我放进去,放过我放过我……”
泪水混杂着纸灰,在楚璃月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两道灰色的痕迹,涂在薄唇上的口脂也早已抹得到处都是,如同鲜血般糊在脸上。
凌夫人却只是一根根掰掉她死死攀在自己腿上的手指,剜了一眼旁边的婆子:“还不快把新娘子请进去?”
手臂被人蛮横地扯起,她单薄的身子就如同一片落叶一般,被人抛入了棺材之内。
随着棺材一震,凌君泽原本放在腹部的手猛地一抖,正正好好搭在她的手上。
彻骨冰寒。
凌夫人留恋地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颊,将一块半月形的碧玉塞在了周身无力的楚璃月手中。
“这玉是君泽的心爱之物,既然你嫁与君泽,便交由你保管吧。”
那玉温润细腻,显然是块价值连城的好料子。
可楚璃月却觉得这块玉无比烫手。
棺材被壮实的家丁用力阖上,一切都归于了黑暗之中。
钉棺的声音自外部传来,楚璃月双目已然没了光华。
纤细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光洁的碧玉,原本同凌君泽一样冰冷的玉却莫名微微发烫了起来。
耳畔隐隐传来一句呢喃。
“小月芽儿……娘的小月芽儿……”
是谁?
还未待她多想,后颈上的月牙形胎记就突地泛起一阵剧烈的痛意。
楚璃月难耐地尽可能卷曲着身子,单薄的下唇被咬地泛起了血丝。
伴着口中腥甜,脑内突地涌入一堆不属于她的记忆。
无数药材和穴位图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匆匆闪过,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眸中惊愕又恐慌。
虽然她确实也学了些家传的医术,但刚刚那些典籍她都从未看过。
这玉佩,难道有什么神通不可!
来不及思忖这些,楚璃月动了动指尖,却不经意地碰到男人的脉搏。
微弱的震动从指尖传来,令挣扎中的人忍不住僵直了身子。
他还活着!
脉象时强时弱,绵软无力,方才观其面上发绛,双唇泛黑……
是中毒!
一股奇妙的力量指引着楚璃月,让她下意识地努力侧过身,纤细的指尖迅速在凌君泽身上的几处穴位上狠狠按去。
伴随着一口黑血,凌君泽的喘息声在狭窄的棺材内回荡起来。
“凌少爷活了!”
一阵狂喜瞬间袭来,楚璃月迫不及待地拍击起棺材的盖板。
“放我出去!凌少爷没死!”
棺盖一阖上,凌夫人便支撑不住,痛苦到晕厥。
宾客们自觉地离开了厅堂,丫鬟也扶着瘫软的凌夫人回了房,只剩下几个钉棺的仆役听着这声音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