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弥勒土

仓廪位于祁南营地北端，四周有围墙阻挡，一墙之隔的苍外就是士兵们日常操练演习作战的校场。萧程暮在四周转了一圈儿。并未发现这个仓廪有看守的一兵一卒。这偌大的粮仓居然都没有个守卫，难道里面储存的不是眼下最紧缺的粮草吗？

晨飞正准备用刚才那个小卒给他的钥匙去打开仓廪的大门。他上前不经意间用手碰了一下仓门，吱呀一声，那扇虚掩着的破旧不堪的大门居然自己开了，根本就没用上钥匙。

“这，这也太……这也太容易就进来了吧。都不用防贼的吗？”晨飞诧异的看向萧程暮，等待他的命令。

原来这锁和钥匙只是虚设，晨飞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位自称押运过粮草的小卒还要郑重其事地把钥匙交给他们。

两人迈进了仓门，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库房，尘埃遍地，四周的窗户透风，仓外的秋风拍在窗纸上烈烈作响，一副萧条荒凉的模样。仿佛这里很久无人问津似的。再往里走，几乎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终于看见墙角处堆放着沉甸甸的粮草麻袋。

两人行至跟前，萧程暮给晨飞使了个眼色，晨飞从手腕处掏出一把匕首，朝着其中满满的一袋刺去。出乎意料的是，从麻袋破裂处汩汩流出的不是稻米也不是黍米，而是一种黑色粉末。

晨飞走进了查看：“殿下，这是泥土，不是军粮！这泥土看上去比寻常泥土要细腻得多。”晨飞抓了一小把放在掌心，搓了搓，而后又拿到鼻间嗅了嗅，无味。

“殿下，我知道了，先前听后厨的那几位老兵卒说过，这祁南营地后山上的树皮、草根、野菜什么的都被附近的百姓给扒吃光了。连年灾荒，庄家颗粒无收，灾民们饿得发慌，在后山寻得弥勒土充饥。”

“弥勒土？那是什么？”萧程暮看着晨飞手中的黑色粉末。

“殿下可曾听说过观音土？在咱们祁西以前也曾有过，灾荒之年，食不果腹，百姓用以少量的观音土充饥。但自从殿下平定了祁西，并下令开荒种田、发展农耕之后，咱们祁西就再也没有人吃观音土了。”

观音土，萧程暮是有印象的。“这个弥勒土又是何方神土，当真能吃？”他走近了查看，呈黑褐色，看上去就像荞麦面。他用指尖撵了一点粉末，触感绵软细腻，除了颜色之外简直就和当年他见到的观音土一样。

“记得初到祁西那时，就见有当地的百姓因食用观音土暴毙而亡的。观音土食用少量尚可充饥，但也只能顶一时之饿，不易食用频繁或是过量。粟米和面粉食用后均能被人体吸收，而这种土往往会残留在腹中，过量就极难排出，喝水则膨胀凝结，饥民食用多暴毙。”

“先前听说这弥勒土还是一种陶土，可以用来制作陶器的，想不到这里的人居然用它来充饥。属下想着这弥勒土应该和就那观音土差不多，只不过观音土是白色的，而这种土是黑色的。”晨飞说道，“殿下，原来那些低阶兵卒们一直在食用这种泥土充饥，怪不得各个看上去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的。这样长此以往，这身体要是垮了，还怎么上得了战场？”晨飞一副焦急的模样。

萧程暮愕然，他拿过晨飞手中的匕首，将眼前的一排麻袋一一捅破。黑色的粉末瞬间溢出。“殿下，这祁营里不会没有一粒粮食吧？可是我们护卫营里的膳食里从来没有这种弥勒土，后厨的兵卒每日给我们送来的饭食虽不及殿下的精致，但也都是正常能食用的五谷杂粮，想不到这些士兵们居然日日都在吃土？”晨飞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也许就是他们不敢言语的原因，许是这种事以前就是惯例，好的谷物粮食都分给了高阶将领，下面的人不够分的，在杂粮里面掺了土，一时半会儿吃不死人，但十天半月下来人的身体就要出问题了。”萧程慕抬手把半人高的前排麻袋掀翻在地，露出中间的粮草麻袋，他亲自上手再次戳破，这次里面流出来的不是黑色的弥勒土，而是发霉的黍米，一连看了几袋，都是些像是泡过水、没有完全晾晒透就被打包拉进了仓廪的黍米和粟米，一靠近就有股股刺鼻的霉味儿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萧程慕和晨飞两人几乎将仓廪里储藏的粮草都查看了个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袋陈年糙米还勉强可以食用。10万军士半年的口粮，如今就剩眼前这么些不足4万人一个月的口粮，还都是些掺了假的腌臜货，根本就不是人能吃的。难怪10万人的战斗力仅仅不到2个月就损失过半。那些冲锋陷阵的士兵，即便不死在战场上，整日以这种食物果腹，也会饿死病死在自己的军营里。

10万人的口粮究竟哪里去了？不是天灾，那一定就是人为了。没有粮草被敌军俘获的消息呈报，萧程慕想不到，在他们祁国居然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致整个大军的性命而不顾，是为了终饱私囊，还有阴谋？尚不得而知。以前他在祁西，祁南的事他不知道也没兴趣关心，如今虽情感上他还是不喜欢祁南，这里并不是他想要来的地方，但既然他已经来了，那么这里的一切兴衰荣辱就都和他这个祁南王有关了。仿佛有一股无形力量在推着他一步步挑战，这次也不例外。

两人走出仓廪大门时，晨飞正准备关门上锁，被萧程慕制止了，晨飞明白殿下的意思，就只把那扇破旧的仓门如先前一样虚掩了一下。是啊，怪不得这里连个看守的兵卒都没有，这样的军粮储备，别说是贼人，就算老鼠都不肯来吧。

回主营的路上，萧程慕吩咐说要去后厨查看一下，被晨飞拦住了。“殿下，出来快两个时辰了，大明哥说要属下提醒您近日不要太操劳。反正后厨那里我天天要去打交道的，和那些老兵卒都混熟了，他们也得过我给的好处，对我讲话还是随便些。不如让属下去替您打探消息，您这要是亲自上后厨那边，势必会把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家伙给吓到，到时候人吓傻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了。”晨飞提议道。

萧程慕想了片刻，觉得也蛮有道理，便点头默许了。也好，就让这个小毛孩子先去探个信儿，免得再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