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母女二人

乔治的姐姐大他两岁，博古通今，端庄典雅，被没落的安德森家族给予厚望。所以从小到大，姐姐就是乔治的偶像。可谁知正当该是给家族光宗耀祖的时候，十八岁的姐姐却闹了个大笑话，说怀了孩子，又绝不肯说是谁的，让整个家族都大失所望。

于是家族的重担换到了乔治的身上，他千方百计想生出携带优势基因的孩子，但本身确实不是那块料，也因此受尽了冷眼。

佩妮五岁前，母亲带着她淡出了家族的视野，靠打工仍维持两人独立的生活。但五年之后，母亲因为错过了第一个五年的“升籍”期限，她成了非法居民，仅靠她打工积攒的钱，哪里够得上高额的居留税费。于是走投无路的母亲带着五岁的佩妮，投奔了当时刚刚成家生育不久的舅舅家。

这等于母女俩再次聚焦在了家族社会的批判和审视之下，而舅舅乔治就是作为代表的最为严厉的审判官。

以前母亲讲的那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温馨甜蜜的故事，在舅舅家都变得狰狞可怖。

佩妮发现，曾经像穹顶一样守护着她的妈妈，原来脆弱的就像蛋壳一样。小佩妮多么想保护妈妈，但总会因出言顶撞，换来舅舅的巴掌。红肿的小脸不敢给母亲看到，就偷偷躲在角落里哭。

还好无论她躲在哪，弟弟小豆丁都能找到她，并拿来好吃的，一直陪着她。

可即便这样的生活，也没能维持多久。两年之后，小豆丁就被送去了诺亚，母亲又得了一场急病，新一年开元节不久，她就病逝了。

可怜的小佩妮，没有人再听她倾吐心声，也没有人再帮她抵抗这个剑拔弩张的世界。

尽管舅舅家几乎每年都多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但她总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她已经受不了和心爱的人离别了。

于是，佩妮小小年纪便练就了成人那一套八面玲珑的算计和编谎话。在舅舅家忍到十岁，她终于脱离了舅舅，偷偷跑出去做了猎尸者。

也只有这个游离在城市边缘的、漠视规则的行业，会收留一个流浪的小女孩。

如今，在舅舅的眼里，佩妮已和说谎划了等号。所以接过电话，无需琢磨，他就断定这几年佩妮独自生活，不但让她完全忘记了母亲的教训，反而变本加厉了。

而佩妮却早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女孩，世俗的传统，在她看来毫无价值，她的人生，才不要浪费在生儿育女、光宗耀祖上。

眼见一通电话，令佩妮舅舅的态度急转直下，艾伦也猜到事情已经败露。但事态发展过于迅疾，谁知两位都如炸药桶似的一点即爆，毫无商量余地。

可这突发状况并没包括在佩妮给艾伦的排演内容里，但眼看导演跑出去了，他一个演员也不能留下受审。

佩妮跑出去之后，艾伦叹了口气，起身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正了正帽檐和眼镜，大步朝门外走去，路过乔治身边时，还不忘冲他稍作点头。

乔治仍旧是一腔愤怒无处发泄的样子，直盯盯的瞪着艾伦的背影走出房门。

刚关上门，艾伦就一步跨上了越野车，巷子尽头那一抹将要消失的红影，催促着他尽快驱车追赶。

但他拧动了开关之后，车子底盘只呜噜噜的响，却不见挪动，他才想起独眼说天寒地冻，车子启动需要一段时间。

四面八方的窗口射出来的目光都往这边盯着，艾伦不得不开启了防透视车窗。

这些目光落在身上，就如蚂蚁咬嗜肌肤一样，虽不致命，却让人满身丑陋的疮疤。艾伦盯着街巷尽头红点消失的地方，焦急的继续拧动开关……

佩妮是从这样的蚂蚁窝中爬出来的女孩，可她热烈生活的火苗此刻正在冷风中颤抖，艾伦多么渴望伸出手，将它护在手心里！

车子终于开动了，旋风般的冲出了街巷，追踪着那抹红影。

这是往城外去的路，前方诺亚下天空已是白茫茫一片。越往前走，白色越浓，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

诺亚的边际正悬在头顶。艾伦下车，仰望天空，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冰凉水汽渐落在他的脸庞上，又瞬间腾起，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这感觉如此熟悉。簌簌的寂静之声中，他听到脚下咯吱咯吱的响，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地上，都落满了白绒绒的冰花。

在冰雪绒毯上，一溜脚印，钻进了前方的松林之中，消失在一处低矮的破败木屋前。

艾伦向着木屋跑过去，气喘吁吁的拉开木门，看到一个红绒球正蜷缩在角落里，头和四肢都缩进了厚厚的大衣，长发胡乱缠卷着衣服上的绒毛，两支高跟鞋被扔在了一旁。

艾伦在佩妮身旁坐下，把墨镜捏在手里。他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红绒球上掀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一个红黑白胡乱涂抹的小花脸，惹得艾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看佩妮委屈的样子，他又十分心疼，安慰的语言不停的在头脑里做排列组合。

“让你看笑话了……”佩妮小声嘟囔着，“你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一粉彩模糊的熊猫眼冲艾伦眨着，艾伦笑着摇了摇头。

“这间小木屋是我小时候的避难所，呵呵，没想到现在竟然还留着，虽然已经破破烂烂的了……”说着，佩妮冻得打了个哆嗦。

“我们回家吧！”艾伦轻声说。

“不……”佩妮又低下头去，揪着手指，“我父亲真的是诺亚人！妈妈不会骗我的……”她声音颤抖的说，“他真的是诺亚人……”她在低声啜泣中重复着这句话，就像如果停下来，它就会变成虚无飘渺的神话一样。

艾伦搂过佩妮瘦弱的肩膀，让她依偎在自己胸前，“佩妮，我相信你。”

就像听到了最终的大赦一样，佩妮“哇”的一声，把头埋进艾伦的怀里大哭起来。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秘密，而现在终于有个知道这秘密的人，是选择相信她，而不是讥笑她了。

艾伦紧紧抱着她，似乎想把他的力量传递到佩妮心里一样，就像护着一颗小小的火焰。现在佩妮的秘密似乎也成了他的秘密，而有一个秘密真是幸福的事情。艾伦真希望他也有可以如此用心守护的东西，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关于身世的秘密。

一通大哭之后，佩妮在艾伦怀里窝了一会儿，又把脸上的鼻涕和泪在艾伦的风衣上蹭了一圈，才挺起身，光着脚走到窗边，抬头从木窗格眺望出去，高耸的天梯正矗立在那里，轻轻的说道——

“艾伦……我们一起去诺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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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佩妮的母亲在佩妮很小时候就受尽屈辱和劳累去世了，佩妮也在舅舅家勉强过了几年。但终于忍受不了舅舅对她父母的诋毁，选择离开，做了猎尸者。怀着如此悲愤之情的佩妮跑到了松林的旧日木屋中，艾伦一路追来。佩妮始终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伟大的诺亚人！她竟对艾伦说一起去诺亚！但这可不是随口说说的事情！他们接下来要如何是好？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