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旧案

于朗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递给姜亦，像素很模糊。

姜亦瞄了眼，没接：“想聊什么，有话说话，说完就闭嘴。”

于朗伸出去的手没收，他把手机屏幕调到最亮，然后举在姜亦眼前，说：“照片里的人是我妈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姜亦有反应了。她一抬眼就看到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穿深黑色的丝质连衣裙，着同色系的短袖小开衫。即使躺在地上，面目狰狞，周身是血，也掩盖不住有钱贵太太该有的气质。

照片里女人的鼻子又高又廷，于朗应该是像他妈妈。

“什么时候的事？”姜亦轻轻拍了拍于朗的手，示意他把手机收起来，语气柔和了很多。

于朗似乎很避免再看到母亲的脸，没有过多的凝视，把照片那页面划开，然后才将手机息屏。

“所以，就算再离奇再危险，我也要查。”于朗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为什么姜亦联想到了云南雪山上的朗月，“我相信，不管是人是鬼，是寄生虫还是传染病毒，总有治得了它的办法。”

于朗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姜亦却觉得字字句句砸在她心口，砸得生疼。

于朗的父母生意做的很大，连带着家里的亲戚也都担任了不小的职务。他的舅舅年轻，脑子活络，政府机关上上下下打点到位，当时负责川西分公司的业务。

事情就发生在川西。

三年前，于朗的母亲去莹华山一带视察工作，约好了住在弟弟家。那晚上，弟弟左等右等不见姐姐人影，电话也联系不到，就叫上几个兄弟去合作厂子附近找。

后半夜的时候，找去了附近一处偏僻荒废的仓库，发现仓库的铁门被人用大铁丝紧紧缠住。他心下诧异，平日里这里是从来不锁的。

几人废了不少劲把铁丝扭开，门居然还是打不开。拿手电筒一照，是被人在里面用U形锁给锁死了。

又费了一番功夫撬开锁，生锈的铁门轴咯咯作响，两扇门沉重而缓慢的徐徐往两边张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废旧厂子里异常安静，墙壁上挂着几片白布，徒增阴寒气息。

几束手电光照过去，于朗的母亲果然被锁在里头，平躺在地上。舅舅连忙跑过去看，行将近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其余几个大小伙子也是被吓得不轻，手电都拿不稳，咕噜噜滚来滚去。他们没敢再动，喉结滚动，眼睛都没敢眨。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铁门是锁死的，那意味着犯事者很可能还在仓库内。但是要说有人在里面，怎么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听不见。而且，外头缠着的铁丝又作何解释？

于朗的舅舅僵了好一会儿，还是战战兢兢靠过去看。终于看清楚了。地上是不断蕴开的殷红色的血，姐姐的脸已经毫无血色，脸上被刀子割得歪七扭八的。

头顶上愕然插着一个圆锥形的物件，血从那窟窿口里汩汩地流出来。

头凿洞，脸烙字。

血肉翻飞，鬼气森森。

于朗和父亲是第二天才赶到的，舅舅惊吓过度，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一开始，谁都觉得是他杀。大企业家被害，市里的警察高度重视，现场调查就查了整整一周，该取证的取证，该问话的问话。

只是，仓库周围，连半个脚印都没有。

而且，更奇怪的是，仓库里外都是上了锁的。

相当于一个双重密室，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别的通道倒是还有一个，就是仓库顶部的那扇气窗。气窗很小，估摸着只三五岁的孩子能勉强匍匐通过。三岁的孩子，走路还歪七扭八呢！

况且，那天晚上，没有谁家的小孩夜不归宿。

后来，渐渐地，七七八八的声音起来了。议论的最多的是说，大晚上的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人就逃不掉了。

两个月后，案子定性为自杀。

家里人去请了藏地的活佛，活佛只说了一句话：往生者苦海无涯，灵魂永不如轮回。这不是佛的旨意，他看不透。

后来，又托关系去请云贵一带有名的巫傩法师，请了三四次，那法师没来。最后请来了个道家弟子做法。

道士一到案发地就连连摇头：这件事情不简单。于朗父亲以为是钱给少了，又给他加上一倍。

他却说，不是钱的事情，草草超度一番，就走了。

案子无疾而终。

姜亦问：“所以你查了三年？”

有些事情，真正去做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于朗点点头，打开了手里的笔记本，翻出打印资料给她看：“我在网上查了，我妈妈脸上刻的这个字，是小篆的‘刑’字。”

原来，一个幵一个小人，是个刑字。

刑的小篆字体，左边‘井’字形，就像限制人自由的监狱，右边是一个人拿着把刀。从‘刑’字的组合来看，就表示为：士兵拿着刀在监守违法的人。

姜亦扭头：“在犯人脸上刻字，这好像是古代的酷刑。”

“没错，黥刑，古代五大肉刑之一。”于朗打开笔记本中的另一页。

姜亦凑过去看，这本子有点像是电影里见过的刑警破案的手记本，上面第一栏写了年份，2015年，后面有一条折线从“培训班男孩”延伸出去，尽头处写了“自杀”。

下面一行，写了2013年，后面的折现延伸出去写了：“妈妈”和“他杀”。

这两行字的最后，画了个箭头，指向相同的字眼：黥刑。

于朗指着这两个字，说：“古代流传时间最长的一种酷刑，从上古时期一直到清末年间，历时几千年之久，不过它是古代酷刑中最轻的一种刑罚。”

“上古？”姜亦的脑子里闪过一丝光，但被于朗的话打断了。

“从金文‘刑’这个字的出现，到东汉《说文解字》这本书的编撰，少说也有八百年，也有可能，刑字出现得更早，距西汉几千年。反正，谁也不知道这个字到底在何时成字。”

“我想起来了，水浒传里面的林冲武松，脸上都有刻字。”姜亦说，“不过，为什么偏偏是刻‘刑’这个字。”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在脸上刻字，还在头上砸洞，冷静、从容，肯定不是冲动杀人。我以前还以为是变态杀人狂的特殊癖好。”

于朗摇摇头，自嘲道，“遇到你我才知道，原来，凶手也有可能压根不是人。”

“我以前只知道，丢了魂火的人会死，但是现在来看，他们不仅会自杀，还有可能不断地去杀人，真的有点像鬼附身了。”

话一说完，姜亦自己都起了个鸡皮疙瘩。

于朗垂下眼睑：“也可能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对了，那头上砸洞......”

“那叫凿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