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孩

孟教授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一半是因为，姜亦性情坚韧能成事，姜亦想要的，他刚好给得起。另一半是因为他手机刚收到的那条信息：试过了，身手可以，人也机灵，就她吧。

孟教授是姜亦大一时候的思政老师，可姜亦忙着打工赚学费，一个学期下来也没上几节他的课。

孟教授偶尔也点名，扬言没在现场的人通通挂科处理。

后来得知姜亦的情况，在某次思政课后，把程美儿叫住：“你把这个表格带给你们班的姜亦，学院的勤工俭学申请表，工作轻松，酬劳可观，工作时间也和我的课不冲突，让她以后别翘课了，不然我期末可真不给她过了。”

自此，程美儿和项阳一致认为，孟教授真是个大好人啊！

大概孟教授可能真的古道热肠，姜亦折了个中，回：我下个月还有几场比赛，最近可能抽不开身。

孟教授很快表示：没关系，有空的话可以先来签合同，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议。

签合同好，她喜欢明明白白的交易，白纸黑字公平买卖，让人心里踏实。

她不是没吃过亏。就像当年，她才十岁，邻居连续一周给家里送吃的，她开心坏了。下周，她满心欢喜放学回家，邻居却转眼就要脱她裤子。她不肯，打瞎了对方一只眼。

结果，父亲却怪她不懂事：“我问你，这世上，难道会有人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不分缘由地来对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好？男人对你好，不就是为了被窝里那点事。你太不懂规矩。以后长点记性，伸手之前，先问问自己出不出得起那份代价。”

第二天，姜亦没有参加班会，她赶着去兼刚接的那个培训班的职。

“智立方”少儿培训机构位于双溪路上，是条老街，龙蛇混杂。虽说周边几公里开外大楼林立，但是一线城市就是这样，别说十里，三里已经不同天。

姜亦倒了两辆公交花了一个半小时才看到“智立方”那个小得可怜的铺满灰尘的广告牌。

该不会是什么传销组织吧？

她皱了皱眉，沿着昏暗的楼梯往上走，墙壁的涂漆几乎全都干涸剥离，天花挂着乱成一团的电线，纵横交错地从大门延伸至楼上。

一进门，发现人还真不少，小学生坐了黑压压一屋子。后来才知道对面有一所民工学校，很多家长没空，都会选择将孩子送到“智立方”。

负责人金老师三两句话交代下来，姜亦就以辅导老师的身份坐在了教室一角。整个教室如同炸开了锅的沸水，叽叽喳喳聊个没完。大概因为姜亦是个新老师，学生们都没把她放眼里。

工作也就两个小时，下午四点到六点，辅导老师的费用是100/天，一个月下来能有两千块。姜亦看在钱的面子上，微微压住性子开口：“同学们别聊天了，抓紧做作业，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七八岁的孩子最闹腾，姜亦话音刚落，下头又闹开了。

姜亦一个没忍住，腾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提高声量：“都给我安静！”

教室瞬间安静如鸡。

姜亦目光犀利语气严肃，这群小学生都都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里。

众多圆溜溜的脑袋之中，只有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竟然抬着头盯着她看，大热天的他穿了件蓝色外套。

这男孩坐在一方阴影下，眼睛乃至整张脸都晦暗不明。但姜亦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那种眼神的怪异之处，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她脑海里闪过，但没被抓住。

两个小时真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解答完学生的最后一个问题，姜亦准时下班。刚一出门，就听见楼下传来一个稚嫩孩子的哭喊声。

姜亦心下一惊，连忙向二楼跑去。一般来说她不管闲事，将来活到103岁肯定没问题，但这多半是“智立方”的那群学生打架斗殴，她不想培训机构出事。

机构出了事，她两千块一个月的兼职就泡汤了。

过去一看，居然是那个奇奇怪怪的蓝色外套小男孩，边上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正在扯男孩子的裤子，见有人来微微缩手，退了几步。

这场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鬼。

“你干什么！”姜亦大喝一声。

于朗听着这声音耳熟，一两秒过后反应过来，是昨天在C大商业街碰到的那个追小偷的女学生。夜色中没看清楚脸，现在见到，倒是符合他的想象：中短发，个子挺高，长相温柔眼神却冷酷坚韧。穿着也简单，T恤牛仔帆布鞋，清爽利落，飒飒有型。

于朗觉得头疼，摊上这位暴脾气，不是什么好事。

小男孩看见姜亦朝这边走来，哭得更大声了，拉扯着于朗的裤子不肯放手，嘴里还口齿不清的喊着：“你说好给我一百块的……”

靠，对孩子下手，这都什么玩意儿！

长得倒是文质彬彬，居然是个斯文败类！

说时迟那时快，姜亦一个健步往前去拽于朗的胳膊，是报警还是怎么样，都得先把人抓住。于朗脑袋一懵，身体反应比大脑来得迅速，想也没想，以右手拨下，眼见左拳又至，便用左腕把拳头拦下。姜亦心下一惊，没想到这败类居然有两下子。

她一下子松了手上的力。

于朗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也随即松手，得了空开口解释：“我也才刚……”

谁知下一秒，姜亦手臂一抽一抬绕如缠藤，转瞬绞住了于朗的胳膊，再往后一拉，力道是刚才的三四倍那么大。于朗吃痛，自觉再打下去真是要没玩没了，于是不再反抗：“我不跑，你误会我了，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和这种人渣有什么好聊的。姜亦手上的力不松，抬眼去看边上那个蓝色外套的小男孩，想叫他先把裤子穿上。

小男孩还是盯着姜亦看，姜亦和于朗被他看得俱是一惊。小孩的眼睛多半是亮晶晶的，没有哪个少年儿童会有他那样阴暗难辨的眼神。男孩的眼神实在熟悉，姜亦脑中有一丝火花闪过，只可惜，还是没抓住。

于朗觉得无奈，叹了口气：“可以先松开吗？”

就在这时，男孩忽然拔腿就跑，往楼梯口急冲过去转身下楼，下楼时忽然回头，向着怒火中烧的姜亦挑衅似的笑了一下，开口道：

“老师，你没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