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年

我捧着字条，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可我如何不知道，就算姥爷他不让我深究，不让我追问，但我又怎么能就这么不清不楚走掉的姥爷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是帮我挡了灾啊。

我发了疯是的大吼大叫，我从厨房拿着菜刀就要上后山，我要站在乱坟岗上砍了那些个妖魔鬼怪，我得帮我姥爷报仇哇。

“你这是作死！”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先前把我从坟坑里挖出来的那个老头儿的。

他一把拉住了我，制止了我疯魔般的举动。

“这不用你管，你松开，我姥爷死了，我总要让那些个妖魔鬼怪付出代价。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咽下这口气，你松开。”我通红着双眼，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可这老头儿明明干瘦的像是骷髅，可手里头的力气却大的吓死人，无论我怎么扭动都无法挣脱开来。

“咽不下这口气你也得咽，当初是你姥爷在我这求了八凤护主的法子，为的就是这一天，解这一道必死的局。”

“这就是你姥爷的选择，若是让你这么胡天胡地的疯，上了山，丢了命，难道你要叫你姥爷死不瞑目？”

老头儿呲着呀，一巴掌就扇在我脸上。

我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我对着他破口大骂，我骂他八辈祖宗，他的话让我如何不知道当初就是这老头儿交给了我姥爷这八凤护主的损招，才让我姥爷因此丢了一条命？

可他没理我，拽着我就上了车。

而后我才知道，这老头儿就是我姥爷临终让我办的第三件事儿，他姓白，叫白崇山，是行里的泰山北斗，道上的人都叫他白老爷子。

他告诉我，这世界上不仅仅是我见到的世界那么简单，阳光下，有鬼魅横生，精怪祸人，他们这行当，叫阴行。

阴行？

我不懂什么阴行。

但我就只知道一条，我姥爷不能白死，我要给他报仇，当初那些那些个想要了我命的的家伙，一个都别想跑掉。

于是，我安心的沉下心思，在白老爷子的店里头当起了学徒。

我啥事儿都干，不管鸡零狗碎的杂活，还是帮人倒水拎包的小事儿我全都，目的就是为了跟他学本事，因为当初我姥爷让我进坟坑的时候曾经说过我的命太硬，想活着天生就得吃这碗饭，就该是这阴行的人。

整整三年，我都跟着白老爷子后头学本事。

白老爷子的徒弟很多，但像我这样豁出去命去学的却很少，他也不藏私，传了我真本事。奇门八卦，风水秘术，无所不包。

这几年我跟着他走南闯北，也见识了许多神神鬼鬼的本事。

出马出道的，湘西赶尸的，背尸花符的……

白老爷子悉心教导。

兴许是承了我姥爷的情，白老爷子对我好极了。

但说实话，我心里头还是有疙瘩的。

我恨他，恨他当初为啥要帮我摸八字儿还把‘八凤护住’的局给了我姥爷。

他明显比谁都知道。

那是必死的局，寻不到我的邪气儿，一定会冲着我姥爷去的。

所以，我姥爷的死跟白老爷子分不开关系。

腊月二十八，当吉林大雪封城的时候，我拎着个背包，想独自离开。我红着眼眶站在门外站了一下午，等天色擦黑了，我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们姓殷的，就没一个能听得进去话的，都是八头牛拉不回去的性子，你和老殷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那么犟的臭脾气。”

“当初他跪着求了我三天，让我出手救你一条命，所以我才给了他八凤护住的局，你跟着我三年，学尽了我的本事，如今出了师，却临走也不见我一面。”

“走吧，快走吧，等雪没过了脚脖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老爷子站在门檐子底下看着我，我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可他压根不给我机会，丢下这两句扭头就进了屋。

一个壮汉走过来把我扶起来。

他叫白擎，是白老爷子的儿子，也是我的大师哥。

“行了，走吧，像老爷子说的，等雪没过脚脖子你就走不了了。你说你小子也是，咋这么犟呢，你想走，老爷子还能拦着不成？”

白擎嘟囔了一声，满面的埋怨。

“大师兄……对不起。”

我低着头，没干吭声。

“有啥对不起的，都是是兄弟，还分里外人呐？我可是老早就把你当成了我们老白家的老么，你出了吉林，可别给咱们老爷子丢人。”

“诺，这东西给你拿着，你也别推辞，这是你应得的。”

“不过老爷子还是拖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你们村的那后山邪乎，你要真想成事，就别那么着急。你要是还认他这个师傅，就答应他一个条件。”

“平一百件事儿，等你平了一百件事儿在上山。当然，这话我传到了，听不听在你，你小子毕竟天生就得端着这碗饭。”

白擎鼓着腮帮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丢给我。

我一瞧，绷了一路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这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上头写着一个白字，后头是我的名字和八字，白老爷子这是真真的把我当成了他们白家人。

我朝着白老爷子住着的方向砰砰砰的磕头。

知道脑门子上磕出了血，鲜红染透了地上洁白的雪，我才爬起来。我心里头埋怨师傅，但我恩怨分明，这三年他交给我的本事，足够我心悦诚服的叫他一声师傅。

磕完头，我拎着包扭身想走。

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差点把我颠的散了架，我回到家里放下行礼，然后去我爷下葬的地方磕了头，我在坟前念叨着这三年的见闻，也告诉他在地底下放心，我不会给他和白老爷子丢人，往后的路我自己走。

我在姥爷坟头足足呆了一下午。

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走开，临走的时候，我朝着后山的胡子坟望了一眼，我暗暗告诉自己。

总有一天，我……

会回来的。

第二天，离村里一百公里外的县城里，一家名叫做‘镇邪’的风水小店悄然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