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余年夏（三）

“你的字真好看。”她为了掩饰伤感，故意说他的字。

“你的字也好看的。”

“你如何知道我的字？”

“你那个时候给我写过信，你忘啦？”他装作生气的样子。

“什么时候？”她故意不记得。

“我有证据。”他早就防着她这招。打开书架下的柜子，拿出一个相框，她的信裱在里面，纸张早已泛黄。

“天哪，肉麻，矫情，快毁了它。”她看了一下，害羞地把相框挡在脸上。

“我就喜欢你对我矫情。”詹斐君把相框挪开，看着她的脸。

“为什么？”她转过身，走到那排书架前，拿起一本木心翻着。

“我还记得你总说我太矫情。你怎么突然又说喜欢我矫情？”

“因为你矫情，我就觉得你很在乎。”

“你太狡猾了，总能自圆其说。以前你就这样。”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詹斐君拉着她的手，坐到旁边的沙发。

“你要问什么？”看他这么庄重的神情，她紧张起来。

“看了你的书，我才知道，我们那个时候吵了这么多架，是真的吗？”他凝重地问，“为什么要吵架呢？”

“我怎么知道啊。每次都是我哄你。”

“我以前这么坏么。我错了。那我今后不这样了。好不好。”他懊悔地说。

“我习惯了，你不用改，也没事。”

“跟你比起来，我真是痴长了几岁。在你面前总是任性。总觉得你什么都能原谅我。一直都特别放肆。”

“我也没有那么好。我有时候太强势了。”

“你那个叫莫名其妙。我记得有一次，我跟你说婉如他们看的动画片，你就生气，说不让看。还给我推荐了一堆动画片。我至今都记得，冰河世纪。”

“那你后来给她们看了么？”

“你说的，我哪敢不听。看了的，她们一直很喜欢。”

“看吧，我是有眼光的。”

“对~~~年夏最厉害了。”他拉长了声音夸赞道。

“也没有很厉害啦。”年夏不好意思道。

“你真的是个很容易取悦的人。可我听说，你这些年都不快乐。”

“没事，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我一天也没少过。”

“居然还有人这么安慰自己的。”詹斐君难过不已。

“年夏，我也有想要跟你说的话。或许早该告诉你的。但是又怕说了，你觉得我一个大男人这样矫情。”

“总是说我矫情，你自己矫情一下会死啊！”

“在我们江州，大家结婚都很早。那时我刚毕业没多久，兰老师就嫁给我。结婚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婚礼都是借了钱办的。兰老师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一句怨言也没有。过了两年，工作有了起色……”

“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不，你不知道。我要表达的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一生不曾欠谁，最感愧疚的人，是你。”他握着她的手说。

“詹叔叔。”

“嗯。”

“上天给我最大的美意，就是遇见你。就算真的再也没有重逢，我也没有半点后悔过。你知道吗？”

“余年夏。”詹斐君突然端正地叫了一声。

“我在呢。”

他抱住她，在她耳畔温柔地说：“你知道吗，年夏是我一生的挚爱。”

詹斐君卧室的墙上，唯一的装饰品，是她在江边的那张照片。他打开灯，年夏站在门旁静静地看了许久。

“我老了。这样看起来，那个人好年轻啊。我真嫉妒她。”

“余年夏，什么时候你把年龄，相貌这样东西丢掉，你才真正成长了。”詹斐君无奈道。

“我现在是不是恶俗的面目可憎。”

“我最怕的事情，就是你把这一套思想用在我身上。人总有老去的一天。再好的皮囊有何用。”

“你别怕啊，你多好看啊，就算是现在，也是无人能及得好看。 ”

“无语，你好肤浅。我一直相信，除了外貌，我还有很多吸引你的地方。没想到，是我自负了。” 

“有的有的。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年夏认真地说，谨慎起见，她又加了一句，“除了简笛以外。”

詹斐君彻底无语，转身走掉，“我后悔死了。”

年夏紧张地追过来，“你去哪里？”

“我去给你煮咖啡啊。”他忧伤地说，“简笛说，你晚上睡前要喝咖啡。这都什么习惯啊。”

“那我今天……要住在哪里？”她小声地问。

“大街上！”詹斐君没好气地说。

她才放心地待在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的咖啡。

詹斐君端了咖啡来，她心满意足地喝完，认真地说：“为了感谢你的照顾，我决定邀请你去苏州玩。我可以免费当导游。”

他哭笑不得，一本正经回道：“苏州我还真的没有去过呢。”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没去过，那可亏了。”

“没人带我去啊。”

婉兮婉如十岁那年，他带她们去苏州玩。算起来，年夏已经去了有两年。

“我啊，我带你去。每一寸地方我都熟。”

“地头蛇呀这是。”

“对呀，那你怕不怕？”年夏凑过来，亲了他的嘴唇。

“可以试试。”詹斐君迎上去，回应她的吻。

她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他的吻里还是有花香，有蜜糖，让人沉醉。

第二天早上，年夏洗漱完，对着镜子画眉。

“我来帮你。”詹斐君在她身后说。

“你会？”年夏吃惊地问。

“你可以教我啊。”

“不，不收男学生。”

年夏果断拒绝了他的请求。他又坐回客厅等她。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她有点犹豫，詹斐君是不是又要跟婉如报备。

之后婉如再叮嘱他如何恋爱？

真是头大。

“我过几日去找你，我还有一些文件没有审完。”果然，他找了个借口。

“那好，你忙吧。你要去，提前跟我说。我档期很满的。”年夏咕哝道。

“我送你去车站吧。”

“不用哦，你快点去忙吧。”

她猜婉如在等他回话。

“我有回做噩梦，梦到我等你吃饭，等到深夜，你也没有来。后来你说再也不来见我了。醒来时，我浑身冷汗。”

“那不是梦。是真的。”年夏忧心忡忡地说。

“是真的吗？你记得？”

“我记得。我自己做的错事，我都记得。”

“我一直以为是我做的一个梦。”

“好啦，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年夏过去抱抱他，转过头的时候满脸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