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詹斐君（二）

“可是，她早都结婚了，孩子都上高中了。她没有告诉你吧？”婉如说。

“我能猜到。我希望她这样。挺好的。我心里高兴。”

“真的吗？”

“她该有正常的人生。这样很好。”

“老爸，那你何苦呢？我不太能理解。到底是又见着了，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么？那你何苦，一早前就在南京置办房产，我那时以为老爸真厉害，特有投资眼光。哼，原来不是投资，是等待。你知道她想要的家，是什么样么。”婉如情绪激动起来。

虽然大部分的房产都给了自己的母亲，他只留了一处，靠近山脚下的地方。但她突然得知真相，依然心有戚戚。

“婉如，不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遇见。我也从未想过去找她。我就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另外，有你也在这里。”詹斐君眉头锁起来。

“我才不信。”婉如决绝地说。

“我出去走走。”詹斐君起身出了门。

“爸！你如果不好对她说，我可以帮你说！你考虑考虑。虽然我不想这样，可我已经掺和进来了。你是我老爸，我只希望你快乐一点。”

“婉如，你不了解她。她不会的。”詹斐君说完，快步离开了。

是啊，既然她选择不久之后就结了婚。想来他在她心里也只是个过客，甚至连个前任都算不上。他又何必让自己难堪。

她甚至不愿他牵她的手，不愿跟他多聊，为什么要如此神色匆匆地离开。现在想起来，不过是不再愿意面对他。世事无常，他们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变迁。哪里还有当年心动的影子？

詹斐君坐在楼下花园里，兀自抽着烟。一连好几只，他开始咳个不停，脑子里年夏的影子还是挥不开。末了，终于哭出来。

“余年夏，你的心真狠。是我输了，我一辈子都输给你了。你知道吗？你这个笨蛋。你都不知道。”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掩面而泣。

她当真毫不知情。告别婉如后，当晚就去了上海。

开门的正好是简笛，年夏就一下子扑在她怀里，简笛吓坏了：“出什么事了？世昀在美国出事了么？快说啊！”

年夏不说话，一直摇头。

“怎么啦，哎哟，年夏夏。”

大半夜了，简笛把她安置在沙发里，自己去厨房煮了一杯咖啡端出来。她知道，年夏开心了要喝咖啡，不开心了更想喝咖啡。不然，她就会一个人躲起来抽烟。

“我见到他了，我刚从南京过来。我竟然还能见到他。不敢相信。简小满，人生好奇妙。”

“谁？詹斐君？天哪！真的啊！”

“还见了婉如。他女儿。”

“欺负你了没？你可别受他们的。知道吧，有事得跟我说。”

“嗯，知道。 ”

“谷雨呢？”谷雨是简笛女儿的小名，因为出生的时节是谷雨。

“睡着了。”

“陈布呢？”

“去国外了。去了好多天了。出去采风。你住几天再走呗。”

“好啊。反正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年夏捧着咖啡，双腿盘坐在沙发上。“咖啡豆不错，等下给我装点回去。”

“随便带啊！都是陈布从国外买来的。我又不怎么喝。都留给你。”

“真好。”

“真就在南京碰见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缘分。你们俩，真说不好，到底上辈子你欠他，还是他欠你。真是冤家。”简笛把话题拉了回来，“我一直以为你早忘了。”

“如果忘了，小说怎么写得出来。”年夏冷静地说，“要老了，怕自己记不住，再不写出来，真就怕忘了。对了，他离婚了。”

她跟简笛慢慢地说起南京见面的过程。随后绝望地说：“他跟我站在桥上的时候，我就想，要么我一头跳进秦淮河，要么他跟我走。”

简笛惊呆了。两人沉默了好久。

“你真的疯了。我劝不了。我只是心疼，好不容易世昀长大了，你该轻松些了。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不折腾会死吗？”

“他身体看起来不太好。感觉经常吃药的样子。可是，小满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曾想，如果能够跟他在一起待24小时，一整天的时光，我愿意付掉十年的生命。我当真这样想过。”

“还真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詹斐君，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能有幸见一见么。能让余年夏惦记一辈子的人啊。我真是稀奇。”

“我晚上刚刚见了他女儿。”

“什么？她有没有欺负你？你可不能让她欺负，听见没？”

“我在你眼里这么菜啊，处处受人欺负。”

“你被他欺负得还不够？不行，你以后别见他了。我不同意。”简笛悻悻地说。

“不见不见。听你的。我要睡觉了。”年夏打了个呵欠。

“就是，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赶紧睡觉。”

简笛也困极，年轻时夜猫子那股劲早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二天一早。年夏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谷雨已经去上学了。简笛在给她准备早餐的咖啡。

她走过去，谄媚道：“住在你家，真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你可拉倒吧，重逢詹叔叔。才是人生最幸福。”简笛从厨房走出来，白了她一眼。

“知道他还活着，还离我不远，和我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我已经知足了。我没什么想法。”年夏倚在门框，悠悠地说。

“咦……真酸。这话你必须当着他的面说。不然太损失了。”简笛嫌弃道。

年夏知道，虽然简笛揶揄，心里却是心疼她。只有简笛知道，没有詹斐君的二十年，她的生活是什么样。

婉如回到家，就把余年夏的号码写在卡片上，放在詹斐君每天待的书房。

早饭后，他进来书房，看了那个号码，心里又悲痛起来。熟悉的号码，竟然二十年没有换。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发条信息过去。

“如果你还在南京，可以请你喝咖啡吗？”

“谁啊。”

简笛正拿着年夏的手机跟世昀视频，信息弹出来，她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年夏问：“啥啊。”

“有个信息。你看看。”简笛又跟世昀说，“沈世昀，我挂了。你记得找谷雨聊天啊。”

年夏伸头看了一眼，说：“你帮我问问，是谁。”

简笛兴奋地打着：“你哪位？”

发完之后朝年夏眨几下眼睛，年夏就说：“发吧，发吧，随便你，我授权简小满为我的正式发言人。”

“那你可别后悔。”

过了一会，他回：“是我。”

“你是谁啊。”简笛不屑地“切”了一声。

“詹斐君。”

“詹斐君是谁啊，我不认识。”

“年夏，别闹。”

“我不是年夏，我是简小满。”

“小满你好。”

简笛不知道，当年她发出去的消息，詹斐君已经听了，年夏才撤回。他知道简笛对他的看法。

渣。

“你记得我啊？”

“你是年夏最好的朋友。”

“你知道就好。你不要想着欺负年夏，我告诉你。”

“我从来没想过欺负她。”

“你俩还真聊得来。要不你俩当面聊。”年夏在一旁看着，欣慰地笑出来。

“屁，我还不是为了你。”

“我没开玩笑。他当年就希望能见着你，对了，他见过你的照片。是他求着我，我才发给他看的。他说，如果哪一天有机会见了，你的好朋友，我却不认识她，那该多不好。”

“他还真是想得挺美。”

“我那时总是跟他提起身边的朋友，宋佳，陆老师，陈布，说起你的时候最多。他自然知道，你是最好的朋友。他就问，简小满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呢，到底在你的世界里有没有谁知道我。问了好多次。”年夏抱着杯子，蜷在沙发里，悠悠地说。

“可能他也觉得不太真实。”简笛突然对詹斐君的敌意减了一些。

“我能怎么说呢。问的多了，我就说，她知道你。我只对简小满说过你。他就开心起来了。可是又要问，小满是什么态度，她会不会骂你。我说不会的，小满最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