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苏州（二）

三人再聚在一起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昕眉特地买了一束花摆放在宿舍。年夏带来苏州的新茶，她取了壶泡了一些。

端过来倒给她俩，简笛笑嘻嘻地说：“陆老师，分开还是有好处的吧，可以吃到三个地方的好吃的呢！你空了也去上海玩玩，我带你去吃法式大餐！”

“不用，我喝这茶就挺好，年夏以后不来，我就去苏州蹭！你那法国大餐，留着你跟陈布浪漫吧。和我去，多浪费！”

“啧啧，你听陆老师这话，怎么啦，我们几个就不能浪漫啦！女人之间才是最浪漫啊！”简笛看向年夏，年夏就郑重其事地点头应她。

“你俩凑一堆儿就要挤兑我，能不能不要这样？”昕眉斜了简笛一眼，她就不敢再说话。

“我哪里敢啊？我向来是站在陆老师这边的。可不要冤枉我。”年夏卖乖道。

“你最乖，你中午想吃什么，可以点菜。”

“我要吃芦蒿香干。”年夏撒娇道。

“怎么不问我呀！我要吃盐水鸭。我自己去买！”简笛自觉地补了一句。

“我一早就买回来了。真当我虐待你啊！要我说，你们就是没有心。哼！”

“哼，说你呢！小人之心！”年夏用脚踢了踢简笛。

“踢我干嘛，我才不是！”简笛有些生气，站起身走出去了。

“你俩一天天的，就跟小情侣似的，还打情骂俏。你快去哄哄吧。这回可不是我惹的了。”

年夏眼睛都笑弯了，连忙追出去。

简笛趴在栏杆上，眼睛看着远方。年夏走过去喊了一声：“小满，你真生气啦？”

“年夏，你想念南京吗？想念这里吗？”简笛突然回头问。

离开一个月，她想念它吗？

刚到苏州的前几天，处处小桥流水的环境让她新奇不已。连日来的奔波辛苦也被冲到了脑后。年夏有点喜欢上苏州。

出门去超市买生活用品，十分钟的路程就经过两座小桥，去公司的路上街道中心就是河道，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流向哪里。

过了一周，简笛便喜滋滋地跑来苏州。

她们学着外地游客的样子，从胥门码头坐着摇橹船，沿着环城河一路晃过去，经过了好几座桥拱下，清波柳垂，两岸楼台亭榭。

简笛叹道：“今儿个是真真正正看到了‘人家尽枕河’。真妙！”

年夏心情也大好，新鲜感冲淡了离开南京的感伤。

“前面就是山塘街了。穿过去，我们在山塘街的那头靠岸。”船夫说。

下了船，往回走。走这七里山塘的石板路，看这一千多年历史的老街。年夏和简笛在中间横亘的小桥上拍照片，发了朋友圈：“我们开启了苏沪模式！哈哈！”末了还打上去一串的笑脸表情。

又去平江路，据说平江路是苏州古城的缩影，至今还维持着南宋时期的格局，几乎没有变动过。简笛走进去，马上就兴奋起来：“我喜欢这里！”

粉墙黛瓦，斑驳古桥，还有保存完整的古牌坊。都让人惊叹。年夏便打趣道：“这样喜欢，你快来呀。”

然而过了两周，有天晚上给昕眉打完电话，夜雨又在下不停，年夏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水雾濛濛里的高楼霓虹，莫名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想，怎么忽然就来了苏州，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它分明就不在她人生规划里，曾经以为永远也不会离开南京的啊。

“很想，我从来不知道，人会如此怀念一座城市。这种感觉很奇特。可是已经走了，就回不来了。”年夏也趴在栏杆上。

“我能体会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是一样。”

“你怎么能一样呢。陈布不是在上海么。我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哦。有一个先前的同事，但仅仅就是同事关系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南京。”简笛萧然道。

“我知道你知道。”年夏笑着说。

“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你明明没有告诉我，可是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你绕口令呢！瞧你这得意劲儿。”

“所以我能体会，你有多么难过。可怜的年夏。”简笛因为总是能感知到年夏的痛苦，可她自己又处在幸福中，所以她经常感觉自己要分裂。

“痛苦的事情，就没必要分享了吧。那我可真是罪过。”

“怎么办呢，谁让我是你的精神双胞胎呢。这是我的命啊。”

第二天昕眉去车站送她们，一个去苏州，一个去上海。到了车站，昕眉忍不住抹眼泪，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一别，之后再聚一起就真的难了。但大家都不提，依然笑着说：“下次见，下次见啊。”

年夏和简笛是同一班车，上了车，简笛找年夏旁边的乘客调了座位，年夏看她坐下来，悠悠地开口：“你心里有想问我的事情。可是我说不出口。这一点上，总觉得对不住你，但我相信你能理解。”

“我当然能。”简笛握起她的手。

“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梦想是当作家。”年夏接着说。“不为名，不为利。而是我一直认为，作家有无边无际的能力，可以掌控很多人的命运。好的，坏的，或喜或悲，都流于笔端了。想让一个人生，他便生。让谁死，谁就得死。”

简笛望着她，她一脸的惘然，说话却很笃定。

“我以前觉得，一个人，平安无虞地过一生是很乏味无趣的事。总是向往着轰轰烈烈，跌宕起伏。像电影一样生活。可现在的我，越来越希望安稳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谈过以前那些无聊的恋爱，我希望现在就遇到一个人，他走过来，对我说，‘往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走吧’，我一定会跟他走。”

“有没有可能找个人，结婚呢。我是说或许可以试试。”简笛小心地说。

年夏就想起兰舜华的话。“我要你去谈恋爱，去结婚，去生孩子，等你有了小孩，你再回头想这一切，想想我的处境。”

她心里顿时冰冷。

“你不懂。我有多么无可奈何，我越来越抓不住自己的生活了。明天会是怎样，我少年时候总有个清晰的画面在脑海里。到了如今，一想起未来，全然混沌一片了。”

“我懂，我真希望时间过得快快地，一眨眼就是许多年后。我要看到快乐的余年夏。”

回去没多久，苏州已然进入了轰轰烈烈的梅雨季节。淫雨霏霏，持续了近大半月。

年夏在日记中写道：“以前在南京，每遇着下雨下雪，都要高兴。因为可以对你说，我这里下雨了，我这里下雪啦，你哪里呢。如今这梅雨连连，却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起了。我在想，这样努力地逃避开，是不是开始有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