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爱情（二）

年夏怎么能不紧张呢，对于兰老师，她知之甚少，完全不清楚她的性情所在。

一路上胡思乱想，拼命给自己打气。这是她此生以来要面临的最艰难的会面了。

如果用赎罪的心去和她见面，兰老师会不会好过一些？如果兰老师开口骂她，或者情绪失控做出更过激举动，她要如何自处？

更重要的是，要不要告诉简笛，她将要和詹斐君的妻子见面。

她脑中乱作一团。

兰老师来了。那一定就是她，她径直向她走来，因为她告诉了她桌号。她个子很高，快有一米七了吧。穿着黑色的大衣，很是端庄，身材衬得那样好。面容清秀，有老师那种特有的安详，短碎发，略施粉黛，恰到好处。

等舜华坐在她对面的时候，年夏感觉要捂住心口才能不让心直直地蹦了出来。

要怎么跟她打招呼，说些什么？

舜华却开口道：“你是年夏吧，我可以叫你年夏吗？”

“啊，是我，余年夏。你好！”她朝舜华使劲点头。

“詹老师不可能离婚的。你知道的。”还没等她说完，舜华抢着接过话。

年夏愣了一下，两人都沉默下来。

“暑假里我们带着女儿来南京玩，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舜华又说。

“哦，没有。”年夏不知所措地喃喃道。

“我当时还纳闷呢，这么多年了，虽说南京离得近，但一直没来玩过。我们都是去比较远的地方旅行，可能太近了，总觉得什么时候来都行。但我没想到来南京的理由是因为有你。”

“不会。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事。你不要这样想。”年夏苍白地解释道。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这么多年，我都觉得他不浪漫，太严肃。现在觉得，是他没找对人，是吗？”

“我不太清楚。”年夏小声说，她拿起桌上的菜单簿，“兰老师喝什么，咖啡，茶？”

“随便点个茶就行。我不讲究这些。”舜华整了整衣服。

年夏给她点了一份雨花茶，自己点了咖啡。

“我跟詹斐君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结婚九年，女儿七岁，我们之间，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恋爱经历，但过日子，用不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是看着他的事业一点点起来的。我从没有赘累过他。我生了双胞胎，那时他父亲身体也不好，所以孩子也是我父母帮忙看的。”舜华悠悠地讲述，年夏的脸开始发烫。

茶端过来了，舜华呷了一口，嘴角微微笑道：“詹斐君应该喜欢这个。他很喜欢喝茶，这你知道的吧？”

年夏苦笑了一下，轻声道：“知道一点。”

“你不喜欢喝茶？”舜华看了她面前的咖啡。

“对。谈不上不喜欢，不经常喝。”

“可他还是爱你。虽然你们爱好不一样。”舜华的神情变得悲伤，突然她愤怒地低吼道：“有爱情又怎样？没有爱情又怎样？有了爱情，生活会变得容易的多吗？有了爱情，他父亲的病就会顺利好起来吗？有了爱情，小孩子就不用熬夜去照顾吗？就算他认为他和我不是爱情，可是我们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啊！我不明白。他心里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年夏沉默不语，眼里噙着泪珠。她没有什么可以回应兰老师。

“我不理解，在这件事情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跟他之前就是爱情。至少我对他是。我对他是一见钟情。我们一直没有很热烈，没有刻骨铭心，没有撕心裂肺，我以为这就是他的性格。我一直以为他的爱情就是如此。”

“你说的对。我都认同。爱情不过是人类众多感情当中的一种。并没有什么特殊，如果为了爱情去做伤害人的事情，那是很自私的。虽然我跟你讲这些话，你会觉得可笑，但我心里真这么想。”年夏不敢看着她。

“不过说实话，我今天见你，本来我是应该恨你的，可是现在我恨不起来。我恨这个不能够恨你的我。你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却又完全在意料之中。”

“嗯？我？”

“我今天见了你，我就确定，你就是那种他会喜欢的女生，虽然他从未跟我提起过，但是夫妻久了，这些事情我还是能感觉的。你是不是很吃惊，作为他的妻子，我能这样跟你说话。这些是我的心里话。”

“我很感谢你能够这么坦诚，你人很善良。我本来想着你要说一些难听的话，我该怎么办，唉，是我狭隘了。”

“你爱他吗？会有多爱？”

年夏吃惊地抬起头，望着舜华，睫毛眨了又眨。她在想，兰老师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都过去了。”年夏流着眼泪说。

“我怎么觉得才是开始呢，你们让我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他从未给我写过信哪！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他提。”

“我们不会再见了。你放心。再也不会了。”

“可是我们感觉，我和他之间会永远隔着你。你让我怎么办？而且，你说这些，恕我不能相信。只要你在这里，只要你还是一个人。我不能相信你们。这是我的想法。”

“你要我如何呢？我觉得自己可以，你又不信我。事实上，我与他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我知道。但是你看他写的信。我只看了一遍，字字句句都像火灼烧我的心啊！换了你，你可以容忍么？”

年夏泪崩不止，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脚却像被钉住一样挪不得步。舜华在用语言诛杀她。

“我要你去谈恋爱，去结婚，去生孩子，等你有了小孩，你再回头想这一切，想想我的处境。还有，不管你经历了什么，这以后二十年，我希望你们都不要见面，彻底断联。这些，你能做到么？”

这些话比一记耳光更痛，打在她心上。她感到莫大的羞辱。

然而舜华又说：“还有，我希望我们今天的见面，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是肯定不会提的。你不要跟詹斐君提，直接断联，消失，就可以。这些，你能做到吗？”她的目光直视着她。

“不用担心，我本来就已经决定了的。这一生，不必相见。”年夏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声音颤抖。

“我也不是说，完全不解风情，我也承认，这世上确实有爱情。但我觉得，当下你们不是。你们对彼此，不过是新鲜，都好奇。不是说爱情可以叫人生死相许么？那如果是真的，你们完全可以不在意这二十年时间。我说的对吗？”

年夏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堵在墙角的弃猫，她想逃开，想消失。再也不用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