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告别（二）

信写好之后，年夏贴着昕眉躺下，眼角却止不住地流泪。她不敢哭出声，怕吵了昕眉。便轻声起来，溜到楼下便利店去买烟。

“请问，有女士烟卖么？”她怯怯地问。

“没有。”店主干脆地说。

“那随便来一包好了。”

中年男人掏出一盒烟，扔在柜台上，“五十。”

年夏低着头把钱放过去，像做了错事一样逃也似的跑回来。

昕眉住在三楼，宿舍前是敞开的走廊，她就站在走廊里，望着黑魆魆的校园，抽了大概五六支。眼泪流淌得厉害，她觉得告别之后，生活也同样无望，像这个静寂无声的校园一样。可至少可以面对昕眉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次日清晨，昕眉醒得很早，洗漱完坐在窗前化妆，突然就大哭。年夏从梦里惊醒，一下子跳起来，看到昕眉趴在桌上哭得悲痛，就走过去抱着她。昕眉越发哭得汹涌。

边哭边喊：“年夏，你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是我不好么，我做的不够好么？一定是，对不对？”

“不，跟你没关系。是他们不好，他们做错了。他们，会有报应的。”年夏抚着她的头，冷冷地说。

“可我不希望他们遭报应，我只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年夏，我走不出来，我难过极了。我的心好难受啊！像针扎一样，特别清楚地疼。”

“我懂，我都懂。我们会陪着你的。”

她昨晚失了约，手机又没联系。此时詹斐君肯定很生气吧。想到这，她莫名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一直到去了公司，给手机充好电，打开手机那一刻，她的心都提起来。

“年夏，你到哪里了？”

“年夏，你怎么了？”

“年夏，你不想同我说话了么？”

最后的信息时间是凌晨1点。他会很绝望吧。这一点上她非常能够共情。已近中午，她算了时间，这一会儿他应该已经到了重庆。告别这一面，终究没有见上。

这就是天意吧，她想着。

“詹斐君，我昨晚有事。还有，我们不要再见了。”

“好。”她没想到他回复之快之利落。心里痛了一下。

“忘了我。”她又补了一句，怕他没有明白她的话。

“不用担心。我没事。”

她微笑着，又回他：“我给你写的信，存在有间心事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去看，但我想着，你也会觉得没有意义吧。”

“有机会我去看下。”

这是属于她的仪式感。不能在一起，最起码要好好的告别，这是年夏心里能给予这段感情的体面。

“那……要不你把我删了吧。”

“不用了吧，这些都是形式。”

“好。”

年夏就不再回消息。詹斐君也遵守约定，没有再发任何信息。

她还有昕眉需要照顾，还有简笛，这个和她精神同在的孪生姐妹。她总不会孤独的。

晚上回到家，年夏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就搬到昕眉宿舍去了。

“我最近都和昕眉在一起。你在北京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陈布说要来北京。”

“那你好好待人家。上次过来南京感觉很对不起他了。哎，你俩要是不好，我感觉欠你们了。”

“说什么呢，夏夏同学。他算什么啊，你才是我的真命天女！咱俩是要一辈子的。陈布，他才哪到哪！”

“哈哈哈简大人，你就是要我一辈子给你做好吃的吧！嘴可够甜的！等你回来哦！”

年夏寄来的盐水鸭分给了宿舍的同学，大家都夸美味。她又怀念起南京的美食和人。原来女生之间也是这样想念的。她经常梦到和年夏一起去逛街，吃好吃的。有一回梦里面，年夏满脸泪花，泣不成声地跟她说，她和詹斐君断了联系，感觉自己终日像个孤魂，没个安宁。她听了又气又悲。醒来后就很想找年夏问一问。

“我一想到还要在这里待六个月，就觉得很恐怖。”

“你加油！我跟昕眉期待你学成归来！”

“你最近怎么样啊？又没有跟他见面？”

“谁啊”

“你的詹叔叔啊，还能是谁！”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不要跟我装。你把我忘了，你都不会忘了他！哼！”

“会忘的。我能处理好。你对我有点信心。”

“我还不是害怕你被他坑！他对付你，简直就是降维打击。你到底还是个少女，余年夏。”

“天哪，把我说得这么菜！我要证明我自己！”

“得得得，其他事我不管啊，反正詹斐君跟你说什么，让你干什么，你得告诉我。我就是要看着你。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年夏哭笑不得。简笛是担心她。詹斐君的身份于她而言，怎么看都不像会与她为善的人。稍有不慎，可能置她万劫不复。

昕眉离婚的那天，年夏陪她喝了许多酒。昕眉哭着说：“年夏，不要相信爱情，爱情就是狗屁。来无影去无踪，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

“我是不会再恋爱了。我也没想过结婚，我一直想着，到老了也有简小满你俩作伴。我没那么害怕变老，真的。”

“友谊万岁！”

“万岁！”

昕眉已经不省人事，年夏靠着最后一点意识打到车，把昕眉拖进车里，终于舒了口气。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年夏倒在车里，混沌中，她听见自己喃喃说着话。

加油啊，余年夏。加油啊，陆昕眉。

再多再多的爱都会过去。再多再多的恨也会过去。

她们会有一个新的人生。

年夏每个周末都去找昕眉，去她那里蹭饭，或者一起看电影。感觉像回到了大学的时候。她们依然什么都聊，唯独不聊爱情。好像爱情这个词在她们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

圣诞节的晚上，年夏和昕眉去了一家很浪漫的西餐厅。

牛排端上来的时候，她们俩头贴着头拍了一张照片。

“我来发给简大人，让她吃醋一下。”年夏笑道。

“她会恨你的。”昕眉说。

“余年夏，你给我等着。”

过了没几分钟。简笛又发消息过来，年夏点开一看，便开始惊呼：“哇！陆老师，快看！”

照片中简笛和陈布都包裹得像粽子，但是简笛手里握着仙女棒，笑容灿烂的像烟花一般。

“简大人可以的，闷声干大事。”昕眉嘴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他们俩很般配。都是很浪漫的人。”

“让陈布同学回来，请我和陆老师吃大餐！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年夏按了语音键，一字一顿地喊道。

那头简笛让陈布听了，陈布就朗朗地说：“谢谢陆老师，谢谢年夏。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简。”

“懂事，看这小朋友！感觉人生还是很有盼头的。”昕眉笑道。

“真好。真替他们高兴。”年夏笑着，抓起刀叉，开始享用她和昕眉的圣诞大餐。

“你说我奇不奇怪，我看着这些你侬我侬的情侣在我眼前，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总想着他们都是在对方面前表演，暗地里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当然了，对于简笛他俩我是真高兴，因为我们都了解陈布同学。”昕眉嘴角往一边上扬了一下，迅速收回来。

“哪儿？”年夏下意识地问。

“你看。旁边。”昕眉拿眼神往旁边指了指。

年夏就是看过去，心脏差点漏拍。跟他们隔了一个过道的那一桌上，男人长得太像詹斐君了，她有点晃神，男人的身形比詹斐君小了些。她看了第二眼之后，确认不是他。就再也不敢看过去。

心脏却像巨浪拍岸似的，扑通扑通，打得她精神有些涣散。眼前美味的牛排吃起来味同嚼蜡。一点胃口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