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告别（一）

“这个事情我们帮不上忙，只能她自己挺过去。你过两天去找她，多陪陪她。她需要一个能够倾听的人。”简笛道。

“我有时候想，如果能够一觉醒来，就10年，20年后，该有多好。我非常不喜欢现在的状态，我们都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陷入这些情情爱爱中不能自拔。我很想看看放在人生的长河里面，这些事情到底算得了什么。”年夏若有所思道。

她们洗漱完，刚要睡下，年夏刚想关掉手机，詹斐君却发信息过来。

“年夏，你睡了吗？”他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依然是温温糯糯的。

“我的天，这声音真好听。”简笛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感叹道：“年夏，你真可怜，我听他这语气，他是把你拿得死死的。”

“你可神了，就听一句话，还能听出这么多道道。”年夏笑着回她，又对着手机给詹斐君回复道：“我跟简小满在一块呢，我们正准备睡。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会发消息给我啊。”

“你看看，还不是这样！我看你就是，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可真是太惨了。”简笛忿忿道。

“她们今天去外婆家了。年夏你在哪里？有没有出去玩呀？”

简笛听了这话，马上把手机拿过来。“喂，你好，我是简笛，是年夏的好朋友。你肯定知道我吧，余年夏这个笨蛋，肯定什么都告诉你。但我觉得，你这样对待她很不好。”

年夏急得一把抢过手机。赶紧撤回了简笛发过去的语音消息。

“余年夏，你懦弱。”简笛蹭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不是。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说了，等你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但愿如此。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泥潭。他可是个人精，他拿捏了你所有的软肋。”

“我就在南京呢。哪里也没去。”

”我节后去南京出差。你……愿不愿见我？”

年夏不敢把声音外放了，拿到耳边听了一遍。打字道：“可以，见面说吧。最近发生许多事。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要睡觉了。”她克制自己对他平静些。

但他却问：“年夏，你有没有想我？你若不想我，我不去找你。没有意义。”

年夏的心就刺痛。果然如简笛所言，他知道她的软肋。

“我想见你。詹斐君，我想见你的。”

发送之后，年夏就关了手机，缩在简笛旁边。她知道，詹斐君此时的心已经安了。他只不过要她拿话哄他。

然而他骗她。

他是在兰舜华和女儿们睡着以后，才下楼到客厅里给她发消息的。

如果他告诉她实话，年夏就不回他信息。她不想他为难。

舜华从佯睡中醒来，果然他不在身边。她起身去隔壁房间，给女儿们盖好被子，就踮着脚下楼。

还没凑近他，就闻到浓烈的烟味。詹斐君佝着背，胳膊抵在腿上，闷着头抽烟。她走过去把窗户开了一条缝。

詹斐君听见动静，急忙把烟火摁进烟灰缸。

“你怎么醒了？”

“有点渴，我来倒杯水。没想到你在这。”她在饮水机边接了水，端着走过来。

“哦。我……痛风犯了，怕吵着你，下来坐一会儿。”

“啊，我想起来了，今天不该让你喝酒的。要不要紧？”舜华自责道。

“怎么能怪你呢。我一会就好。你回去睡吧。我等下就回。”

“你……最近没事吧？”舜华顿了顿，忍不住问。

詹斐君从前回到家都是不碰手机的。近来见他总心神不宁地查看手机，甚至不能算查看，他只是在把玩手机。

“没事啊。我等好点了就上去睡。”

又等了一会儿，年夏没有再发信息来，詹斐君才回到楼上。

简笛走时，年夏没有去送。她说：“我不喜欢送人，感觉自己像是被留下来的那个，等你回来，我去接你。”

过了一星期，简笛从北京打电话来，絮絮叨叨地说了最近的学习和生活。培训地点是北京昌平区一个破旧技校，住的六人间宿舍，吃清汤寡油的食堂饭菜。

“等你回来，我们去吃大餐好了。”

“夏夏，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特怀念南京的盐水鸭。我都梦见了。”

“那我买了给你快递过去。就你喜欢的那家，我明早起来去排队。”

“真的吗，夏夏，你太好了！呜呜，辛苦你了。我知道你最讨厌排队了！”

“快别肉麻了。你好好学习，就是对我的回报。”

“对了，昕眉这几天怎么样。你找她了吗？”

“每晚都打电话，她没住家里，一直在学校里。应该是要离婚的，虽然很不甘心。哎。昕眉真是，辛辛苦苦种的大白菜被别人一锅端了去。我记得他们俩刚在一起那会，乔冬宇连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现在可倒好，出去人模狗样的。对了，那女生叫林小曼，是乔冬宇的大学同学。昕眉给她打电话了。”

“别人的事情我不想评判。可是年夏，你要记得，不要被他们的事情影响你自己。每个人的境遇都是不同的，你不要俗套地把别人的情节对号到自己头上。知道嘛。”

“嗯。你不要担心。我想好了的。我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我不是谁的调味品。”

“支持你！你可以的！”简笛的语气，让年夏以为自己是要大义灭亲了。

她还是害怕见昕眉，在她跟詹斐君决绝之前，她总觉得没有底气和昕眉说话。昕眉每天跟她打电话，一打就是一两小时。乔冬宇为了躲避，也不敢见昕眉。倒是那个林小曼，每日理直气壮地跟她讲道理，劝她早点放手，对大家都好。

“我真是不明白，这世道什么时候反了过来。她一个第三者，跟我这么横，好像正义都掌握在她手里。”昕眉不解地问她，年夏一时语塞。放在从前，就算昕眉不开口，年夏也要口诛笔伐上三天三夜。眼前她恨死了林小曼，竟无端地感觉可以理解她。

想到这里，她就惶恐不安。

“年夏，我明天到南京，待一晚，然后飞重庆。”

她看到信息的时候，正准备下班。竟有一丝轻松，这之后，她可以面对昕眉了！

她想好了一切，怎么跟他提，为什么要这样，以后的打算，诸如此类问题，她都细细想好了。这是一个完美的分手计划。

詹斐君却等了一晚上，也不见年夏来。消息也没有回。

他是决意待她好，准备了有玫瑰花和演奏的晚餐。本来等她来了，他要跟她说，从前他骂她，都是言不由衷。

但她没有来。昕眉哭着打电话，让她过去陪她。她想都没想，就打车冲了过去。

昕眉被林小曼欺负惨了。嘲笑她迂腐，嘲笑她死心眼，嘲笑她抓着一个心不在的人不放。

“昕眉。你听我说，不要找她了，好不好？没有意义。乔冬宇躲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我一定会后悔今天这些愚蠢行为，但我控制不了不找她。你理解我么？我知道我给了她机会羞辱我。可我懦弱极了。”

年夏无言，昕眉什么都清楚。和乔冬宇恋爱四年，不管结局有多不堪，她也做不到快刀斩乱麻。

她只有陪着她。全忘了詹斐君在等她。等昕眉哭累了睡着，她找出手机一看，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才记起他。伏在窗前泪眼婆娑地给他写信。

“詹叔叔：

见字好。

识君足有半年。一颦一笑，历历在眼。太鲜活，也太清醒。

我知道你想要问我的话。有没有想过永远，现在可以说了，没有。一丝一毫也不敢奢望。

花这么久时间朝你的世界张望，是我错了。

从那时起，我们就错了。伤害从那一刻起就存在了。不要有幻想。我都清楚。

我猜你想要的那个年夏，她有着完美的人格，她没有工作上的不顺遂，没有生活中的小爬虱，没有不堪回首的恋爱经历。

你想象她是一个天使，静静地陪着你，守候着你。

给你爱情，给你远离现世烦扰的天堂。有你和她的小小天堂，简直像个童话一般。

我多想成为这样的年夏。为了你。

但我们不该自私。尤其是我。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有龌龊的过去，也有不堪烦扰的现实生活。我无法抛开我身前身后的一切，在你面前扮演天使。

我总想着，因为爱过你，这之后的十年，二十年，直至耄耋之年，当我变得老眼昏花，两鬓斑白，脑子开始犯混，口齿不清甚至流口水，我也会因为彼时爱上你这件事，觉得自己，和其他的老太太不太一样呢。

与君别。

余年夏

2013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