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沉沦（一）

年夏一下午都在商户那里谈续租的事，手机静音，也完全没有去看。她心里委屈，竟也无法向谁说出一二。但她答应过詹斐君，不可以再莫名其妙地把他拉黑或者删除，只好忍着不看手机。

一直到下班时候，她从商户那里离开，才拿出手机。

“年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可我不知道如何给你安全感。”

“我们见或不见，都会加重你的不安全感。”

“我真是个自私透了的人。”

“是我把年夏困在这里，你骂我，我没有话。”

年夏一一看了，又哭了一遍。“我是个痴心妄想的人，你不要总以为我有多单纯天真。我也是个心里坏透了的女人。”

信息发送后，她压抑得无法自已。她很想很想大声地告诉他：“詹斐君，你真是世界一等一的伪君子。每天都说离不开我，可每一句话都在逼我离开。詹斐君，我恨你。”

她在心里骂了一遍，颤抖着手又想把他拉黑。简笛却打电话来。她的心被激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

“我报完名啦。打电话是来问问你，你吃这么多辣，现在有没有事啊？我一下午都在担心。”

“我才没这么脆弱呢。一下午都在勇敢地工作。半点事也没有。你什么时候开学啊？这话问的好奇怪……你几号开始培训啊？”

“10月10号。国庆节后就走。我想着，刚好可以赶得及昕眉的婚礼。咱仨还可以碰个头。之后我就要去北京了。”简笛喜滋滋地说着。

“哦。好吧。也只有那时候聚了。”年夏颓然道。

“你好好的啊，我晚上跟同学有约，我就不过去了。”

年夏回到公司，同事们都已经下班离开了。她整理了一会资料，再次看向窗外，整个新街口地区已经霓虹一片。

“我来见你，你要不要见我？”

年夏看见信息，心里突突地跳。这么晚了，詹斐君应该在家的。

“你在哪里？”她迅速地回。一整天的烦闷突然散了，她的心是热的，眼眶也是热的。

“我刚到酒店。明天临时有个会。”

“我还在公司。”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年夏拿镜子看了一下自己，很不好。她不能让他看到这样憔悴的模样。

“我还要加一会班。”

“那我等你。”

年夏心里骂着自己，一边下楼打车。“女为悦己者容。我终究逃不掉。”此时她觉得与其要这幅模样去见他，那她情愿不要见了的好。

宋佳不在家，她正好可以少编一个谎了。洗了一把脸，感觉气色好了许多，又花几分钟草草描了一个淡妆。她到底是在意他。

她心里觉得荒凉。

如果，詹斐君永远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将她坠入深渊，那她多日来的撕扯与抗争，意义在哪里？她嘲笑自己，没日没夜做的这些无用功。每天都盘算着要跟他决裂，要相忘于江湖。

她化完妆，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就清楚了这一切。

那就是，如果没有一个万劫不复的事情发生，余年夏将永生被詹斐君控制。想到这里，她毛骨悚然。那将是她可预见的一生。在她从前的人生里，她竟不知道她可以这样去爱一个人。完全低到了尘埃里。

想到这，年夏对着镜中人冷笑一声。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与其这样无果效地拼命抗争，不如拉他一起沉沦。

他叫她小恶魔，在那一刻她做了一个恶魔般的决定。

她换了一件绯红色的时装裙，肩袖是花瓣堆叠的设计，头发散下来，顿时摇曳生姿。

詹斐君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酒店里等她。她到了之后给他打电话。

“詹斐君，我饿了。”

“你在哪里，我带你去吃饭。”

“你出来吧，我在外面。”

年夏站在旋转门的一侧，远远地看见詹斐君从大厅走过来，玉立身长，款款而行，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耻起来。

他看见她在门外，就上前一步，把她拉进怀里，用手摸着她的头，低声道：“做梦一样。”

他抱得紧，年夏被勒得生疼，就挣脱出来，仰着脸对他说：“我饿了。詹叔叔。”

“我今天过来，是专门陪年夏吃饭的。我怕你孤独。”

年夏一愣：“你不是说明天有会才来么？”

“骗你的呀，小笨蛋，你可真容易上当。”

“詹叔叔，你是坏人么？”她问他。

“你说呢。”詹斐君抓起她的手，带着她朝街上走。

“我不知道呀。我这么笨。”她赌气道。

“对旁人来说是好人，唯独对你，是个坏人。你信不信？”

他抓得她生疼，她也不说。路灯投下梧桐枝叶摇曳地映在马路上，繁忙一天的中山路这时候也静谧下来。他俩走着，甚少言语，仿佛这道路和天空互换了位置，走在了天空上，一大片一大片的云飘着。

“累不累？”他转过头，她还没说话，就低着头吻她。轻轻地触着双唇，深深浅浅地抚。

“和你在一起，走多远都不累的。”

“我没听错吧。年夏会说好话来哄我。”詹斐君心里激动，又把她揽进怀里，对着她的额头亲了两下。“好年夏，我听你说这样的话，心里真是开心的很。”

年夏不明白，为什么詹斐君和最初的印象里越来越不同。

刚认识詹斐君的时候感觉他又成熟又儒雅，如今在年夏心里詹斐君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初中男生，又吃醋又容易生气，总要她来哄着他。

但她就是爱他。

“年夏要吃什么？”

“附近有家潮汕粥，你吃不吃？”年夏这会子感觉胃隐隐作痛。

“我都随你。”

“詹叔叔也是这样。一下子很听话。一下子又胡闹起来。像个小孩。”

“我都是被你传染了。你一会笑，一会闹。我心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变得像你。”

“哎。”年夏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到了店里，年夏坐在对面注视着詹斐君，眼神一下也没有挪开。

“看够没有？小花痴。”

“叔叔好看。再也没有见过比叔叔好看的人了。”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一阵凉。”詹斐君黯然道。

“为什么呀，我明明就在夸你。”

“因为样貌而来的喜欢，总不会长久。”詹斐君瞥了她一眼。

“你怕么？那你希望我长久，还是不长久？”年夏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

“希望长久，又希望不长久。”詹斐君悲伤地说。

“你倒是会周旋。有时候，我真不懂你。”

“你还不懂我么？我真觉得，我全被你看了个透。”

年夏不再回应他。等粥端来，詹斐君就默然地帮她盛碗里，又帮她吹凉。递给她的时候，年夏说：“你也不必惯着我，今后回忆起来，人会受不了。”

詹斐君怃然。她冷一下热一下，竟不知哪种才是真的。

余年夏，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