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韩氏兄弟

一

韩鑫在县府开完会回到他的鸾鸟庄庄园里。他根据从各处打听到的情况判断。觉得马仲英自从发动“河州事变”以来，专和国民军为敌，所到之处兵锋直指城镇要隘，决非以往那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強盗可比。他在太上老君神位前卜了一卦，卦象呈大凶之兆。卦辞曰：

遥克亥神而逢空，是弹射而无丸，喻求财无所得而反有所费也。子为昼贵，临戌入狱。申为夜贵，临午被克。贵人自顾不暇，干之何益。未被酉脱，遂往就于己以求生，有舍己从人之象，故曰降志求生，又曰逃生避难。夜丑须看者，以丑为遁鬼，夜乘白虎，不可不防也。

为了防止意外，他决定让儿子韩冰带上一笔银票，化装成驼户混在驼队里，去甘州投靠他的九弟韩锐，将来好在军队里告展。尽管自已家大业大，但膝下只有韩冰一个儿子。如果马仲英的真要打到这里，难保不岀事。说不定被抓去当了叛兵，岂不毁了这个家吗？

他将卦辞破解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走？到哪儿去？偌大的家业，自己岂能一走之了？想了一夜，最后决定还是让儿子走吧。虽然儿子学业还没完成，然而乱世之秋，还是枪杆子最能靠得住。父亲死的早，九弟韩锐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兄弟九人中，他俩感情最好。韩锐现在在甘州卫戍司令裴建准的部队当营长，把儿子交给他再放心不过了。

听说马仲英叛兵嗜杀成性，屠完湟源城又从扁都口出来来攻打山丹县城。山丹是裴建准的辖区，肯定会派援兵来支援的，如果马仲英吃了败仗，一定会向东逃窜，说不定很快就会打到天宝县来。这个判断和卦辞不谋而合。事不宜迟。他咛嘱儿子到甘州后，把带去的银票悉数交给韩锐，让韩锐在裴司令那里活动活动，危急时请裴司令出兵相救。

驼队首领王镇番是他的干女婿，韩鑫拿出一百块银元交给王镇番说:“甘新大道那边有马仲英的兵，怕是走不成，你们经过民勤从阿拉善草原那边是，只要绕过山丹就安全了。我把冰儿交给你，你一定把他安全送到甘州！”王镇番说:“那边的路道我熟得很，干爹尽管放心！”韩鑫把一万元银票用塑料布包好，偷偷地夹在中间的那匹大灰骟驼驮的羊毛里，让他骑在后面的骆驼上盯着，千万不要让王镇番和其他人发现。

驼队走后的当天晚上，韩鑫把留在庄子里的老三韩铜、老四韩铁、老六韩铃、老八韩钹四个弟弟叫到他家里商量对策，要大伙把各家各户所有的金银细软以及大洋钱币收集起来，装进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瓦罐里，先用木塞堵上罐口，再用洋蜡密封好，趁夜在庄外的涝池上凿个冰窟窿，把那些瓦罐一个个投进冰窟窿里。数九寒天，一夜过去，冰窟窿很快就封冻了。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连他的夫人汪氏也没有察觉到。

由于家学的传统，韩鑫平日里喜欢看一些有关阴阳玄学地理风水之类的书，还研究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他把金银财宝藏入水中，用的就是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因为金与水相生相依，把金银藏于水中，在易理上是万全之策。众兄弟们都很尊重这位足智多谋的长兄，对他的话一向言听计从。藏匿好财宝后，他们聚集在祠堂里，一个个面向祖宗牌位对天发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谁若泄密，天打雷劈，死无葬生之地！

二

韩氏兄弟的父亲是本地有名的风水先生，人称韩半仙，平日以占卜算卦为生。早年也住在番禾庄，和周厚敦家是既是邻居又是世交。韩半仙不到四十岁时就生了九个儿子，这充分说明他家坟茔的风水好，人丁兴旺。可是祖上留下的几十亩薄产不能养活诺大一家人，全靠他给人择吉算命、勘定阴宅阳宅挣钱帖补家用，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一日黄昏，他给外乡的一家财主看完茔地后回家，路过附近一个名叫“龙口山”的地方时，忽见一只形似凤凰的五彩大鸟从日落的方向驾着彩云晚霞腾空飞翔，掠过他的头顶时，还在他的脸上撒下一团热糊糊的鸟屎。他用袖子一抹，满鼻子芳香四溢。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急忙向那只鸟飞行的方向追去，只见那鸟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白杨树林里。

他在林子里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那只怪鸟的踪迹。他突然发现林子中间有一棵树与众不同，虽然不甚高大，但形态极像梧桐。他又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跟袖子上的一模一样。走近一看，发现香味是从这棵树上发出的，原来树干也有一团形似鸟屎的东西，他怀疑是那只大鸟留下的。

这片树林生长在龙口山脚下已经几十年了，他对这里很熟悉，可他从没见过树林里有梧桐。龙口山上凤凰飞，不正是“龙凤呈祥”的征兆吗？梧桐树在本地极为罕见，今天和那只形似凤凰的大鸟在这里突然出现，莫非应了《山海经》里的那句话:“凤凰，鸾鸟也。非练实不食，非甘露不饮，非梧桐不栖。”《易经》也把“有凤来仪”这句谶语列为大吉兆，莫非？他心里又惊又喜，觉得自己得到了神灵的点化。

他急忙从褡裢里取出罗盘仪，在地上铺了一块红布，红布上又垫一本《阳宅择吉全本》，平平整整放在这棵树下，谁知那罗盘上的指南针好像失去了磁性似的，胡乱转个不停。他怀疑这个银杏木的罗盘仪出了问题，从背后抽出降妖剑，在那棵树干上粘了鸟屎的地方刻了个“十”字型的记号，把这个位置牢牢记住。回到家中己是掌灯时分，他没顾上吃饭，将珍藏的另一个盆子一样大小的虎骨木罗盘从柜子里拿出，和那个银杏木罗盘仪一块放置在炕桌上，借着灯光仔细比较观看，只见卦爻分明，脉路清淅，指针向北，一切正常，这让他更加迷惘起来。心想:世有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功。那个神秘的树林，还须我再走一遭。

第二天早上鸡刚叫头遍，韩半仙就起了床。沐浴之后，在太上老君的神位前焚香化表，磕头礼拜。不顾得吃早饭，便带上一盒供品和一大一小两个罗盘仪，重新来到龙口山那片树林里，找到那棵刻了“十“字的树。上下打量了半天，不禁大吃一惊，这树就像生了魔法似的变了模样，原来是一棵普通的白杨树！

“昨天.....我明明看见是棵梧桐，难道是我老眼昏花了么？”他在心里嘀咕道。他拿出罗盘仪试了试，一切都很正常。经过仔细推理，发现此处在地理上属“朱雀旺财”之象，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如果能在此处建宅立业，日后必能发达。想到此，心中顿时萌生了置下这块林址的念头。他试着调了几个阳宅方位，诸向皆犯忌不可用，唯有“子午”向大吉。然而“子午”向是皇宫王府定向，平民百姓怎能私自擅用呢？韩半仙精通易理，深知其中利害关系。如果冒然用“子午”向做为自家宅院的定向，后代子孙定能兴旺发达，然而也必定会祸及自身，轻者折寿重者损命。他不甘心，用另一个罗盘细心调试一番，也是如此。心中忐忑不安，怏怏而归。

长话短说，韩半仙为了振兴家业，倾其所有买下那块杯地后，又不顾自身安危，用“子午”向为自家庄院打桩定位，不到一年便暴病而亡。临终前，他拿出一个小册子，看着跪在他膝下的九个儿子说:“俗话说，风水生的穷，不请不上门。为父穷苦一生，虽然有时也为座上客，但那些达官贵人们打心眼是看不起我们这种人，把我们列为下九流。我虽精通易理满腹经论，但至今仍一事无成。所幸生了你们兄弟九人，而且你们每个人都很聪慧健康。龙生九子，这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很罕见的。我只是不想你们儿孙们再过像我这样贫穷下去，才逆天而为，犯了渎神冲煞的之罪，死有余辜。所幸的是为咱们韩家奠定了发家的基业，死也值得……”他喘了口气又说:“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事虽然这样，但也有趋吉避凶的方法。这个小册子是我研究了一生，才总结出来的禳解法门……姓名是一个人的符号，其中隐藏着吉凶之兆，起名时应当慎重。必须结合生年八字，明辨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融会贯通才行。我们韩氏家族，我给你们这辈起的名是从金字开始的，后世子孙按水木火土金五行相生的顺序排名，五世一轮，周而复始，子嗣必然兴旺！”儿子们泣泪叩首。韩半仙又喘了口气，把小册子交给韩鑫，叮嘱他说:“你们兄弟以后做事，凡事要遵循阴阳变化的道理，顺势而为，万不可意气用事，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我死之后，长兄为父，你要好好对待弟弟们。切记！切记！”韩鑫磕头答应，含泪接过小册子，只见封面上写着“避凶趋吉摘要”几个字......

后来的实事应验了韩半仙的神机妙算和良苦用心。韩家兄弟在父亲规划好的地方动土建庄，用那些白杨树盖房子。遵照父亲遗命，用刻了“十”字的那棵树当了堂屋中梁，上面帖上“龙凤架金梁，黄道通吉祥”的大红对联。上梁前用桐油把中梁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不仅能防止虫蚀，而且增强了木梁的韧性。

韩氏兄弟在这里开荒置地，振兴家业，数年后已初具一个中等庄园的规模。他们遵照父亲遗愿，将庄子命名为鸾鸟庄。以那时起，鸾鸟庄年年风调雨

顺，五谷丰登。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经营，鸾鸟庄现在拥有上千亩良田，几十户人口。牛羊满圈，骡马成群。他们按照“农带商，硬似钢”的经营之道，又在县城投资兴办了多家商铺作坊。兄弟几个各显所能各管一行，多年下来赚得盆满钵满。家业之大，不但在三家堡堪称首富，就是在天宝县也赫赫有名。就连县太爷汪仁礼对韩家也是另眼相看，还把胞妹明珠许配给韩鑫。官绅联姻，门当户对。再加上韩鑫为人处世聪明圆滑，当上三家堡的镇长当然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