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闪电

二

立春后，三保请龟叔为“黑闪电”去了势，又找人给马儿的蹄子挂上了铁掌，黑闪电显得更加内秀外刚英骏潇洒。不久龟叔偶然风寒后一病不起，老人家没有一个亲人。三保像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他，可他的病一天天沉重下去，最终不治而亡。三保以孝子的身份为他治丧，怀着沉痛的心情埋葬了龟叔。三个月后，黑闪电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三保决定用战马的最高标准训练它。他相信，凭自已的驯马术，以黑闪电的灵性和潜质，一定会把它驯成世上最厉害的战马。

这一天，三保在一块空旷平整的草地上，匀均摆上十几根直径大约一尺粗细的松木圆檀，每个檀子之间的间隙只有五寸。他骑着黑闪电从檀子之间不停地跨来跨去，训练马的步法。他知道，黑闪电奔跑的速度和跳跃障碍的能力无与伦比。只要用这种办法练好它步伐的整齐性和准确性，那将会使黑闪电独步天下。

正练着，马乃骑着三保给他驯好的一匹菊花青走马溜了过来。他对自己在黄泥堡丢了耳朵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是一种奇耻大辱，他最怕陌生人发现他少了一只耳朵。为了掩饰真相，便在自已的光头上戴了一双熊皮耳套。他本就脸如锅底，戴上耳套后，乍一看整个脑袋像是个黑不溜秋的双耳砂锅。

这时，当他看见黑闪电昂首阔步的飒爽英姿时，他才知道自已当初看走了眼。原来这是一匹绝代良骏呀！为何当时没有发现呢？心里不禁暗暗后悔起来。可是他己经把这匹了答应给了三保，况且三保又只身闯入黄泥堡救了自已的命，现在怎么好当面反悔呢？他心生一计，提出和三保赛马，他对三保说:“如果你赢了，我给你一支汉阳造步枪。如果你输了，我就可以用这匹菊花青换你这匹黑马。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曾经打死过场里的一匹军马呢。”

三保没想到马乃如此卑鄙。当时要不是自己把马步雄的坐骑打死，马步雄还有命吗？我救了他的儿子，他却昧着良心剁了我的一根手指。他现在竟然还想借此事威胁我？真是厚颜无耻！说实话，骑上黑闪电和他赛马，想嬴他易如翻掌，自已也一直想得到一支属于自已的枪。自己在军马场呆了多年，还没有摸过枪就失了一根指头。这个帐还没和马乃算，他竞然又想方设法抢自己的马，真是人不知足蛇吞象啊！

不幸的身世和上次比武失手的教训时幻提醒着自己:“在一个野蛮愚昧的黑暗社会里，当权者总想把更多的人变成一只只温顺的羔羊，由他们去随意宰割。既是像他父亲那样在社会有些地位的人，如果对社会稍有不满，厄运也在所难免，更不要说自已现在所处的窘境。自已身负血海深仇，希望在茫茫黑夜里找到一缕正义的曙光，然而这样的光明到底在哪里呢？想想自已当年因为年轻气盛与马步雄的那场决斗，纯属无谓的争斗。现在马乃又以香饵诱我，我岂能上他的当！和这种小人打交道，无论输嬴如何，吃亏的永远是自已。还不如韬光养晦，待机而动。”想到这里，三保断然拒绝了马乃的要求。

马乃见三保态度坚决，只好说:“不赛也行，让我骑上你的马溜一圈总行吧？”三保没法推辞，只好把缰绳递给他，谁知黑闪电认生，马乃刚一骑上，就被它一个青蜓点水掀了下来。他恼羞成怒，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朝着黑马狠狠打去，又被它飞起一蹄踢中手腕。马乃痛得“哇哇”直叫，拔出手枪准备射击，却见三保拿着一块鹅卵石对他怒目而视。他心里不由得发悚，捂着腕子忿忿地走了。

这是三保多年来第一次对马乃说了“不！”字，使他尝到了自己通过抗争带来的一种快感。加上“黑闪电”训练得越来越好，这更加激发了三保骨子里深藏着的那股豪气。他想，也许有一天，他将跨着它纵横沙场，建功立业，既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经过三保数月来精心的训练，黑闪电已经成为一匹出色的战马，以后若能在战场上加以历炼，将无敌于天下。然而，锋利的铁锥总有一天会露出口袋来的。尽管三保一直不让黑闪电锋芒毕露，可有一次在他骑着它追击一只袭击马匹的野狼时，那风驰电挚的场景正巧又被站在山顶的马乃用望远镜看到了，而三保却浑然不知。马乃被这匹马的神速和骁勇惊呆了。他后悔自已当初有眼无珠，把凤凰当成了鸡，把骏马当成了驴。于是开始盘算如何从三保手里把这匹马据为已有。

三

有一天，马乃把三保叫到他办公室，拿出一张纸念道:“西宁马长官电令:部队现在急需战马，限你场十日内筹备二百匹战马送往前线，任何一匹都不得私用，违令者军法从事！”念完讪笑着对他说:“马司令明示，这二百匹马也包括你的那匹黑马在内。三保啊，私藏战马是要掉脑袋的！不知什么人走露了风声，你私藏战马的事被上峰知道了，我也不敢包庇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马官长的命令谁敢违抗？！”三保心里明白，这分明又是马乃的诡计，但这回他也豁出去了，断然拒绝道:“既然是马司令指名道姓要马，就让他亲自来取吧！人在马在，人亡马亡！”马乃望着三保摔手出门的背影，把牙咬得吱吱作响。

第二天夜里，三保在马厩里睡得正香。马步雄悄悄堆门进来，把一个钱袋塞给他说:“这是马场欠你的兵饷，我先替你垫上。我爹是个混蛋！很可能对你下毒手，你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三保问:“我怎样做才能让你阿爸放过我呢？”马步雄说:“除非把你的黑闪电给他。”对于马乃的为人，三保何尝又不清楚呢？只要是马乃看中的东西，他总会不择手段去据为已有，现在他死死地盯着自已的黑闪电，得不到怎能善罢干休呢？弄不好自已还会为此搭上性命啊。他更明白，自已在马乃眼里，还不如一条看门狗，生死存亡全在他一念之间。他也曾产生过放弃黑闪电的念头，可是送给马乃等于是给自己造孽啊！决不能让这匹绝世战骑被他们送到战场上充当滥杀无辜的工具！龟叔已经走了，自已现在无牵无挂，还不如听从马步雄之言走为上策。他握着马步雄的手里，动情地说:“谢谢你，步雄！但愿我们以后永远是朋友！”马步雄也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们一定是永远的朋友！”

在这个狂风大作的夜晚，三保偷偷骑上他心爱的战马“黑闪电”，冲出扁都口，向青海方向疾驰而去......

厚敦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现实。他以前曾听马步雄说过，马仲英原名马步英，他的父亲马宝和马步芳的父亲马麒是同族堂兄弟。当初就是因为马麒陷害，才致使国民军河州镇守使赵席聘杀了马宝的。因此马步英与马步芳父子结下杀父之仇，发誓与之不同戴天。为了表示和马步芳彻底决裂，马步英改名马仲英。马步雄一向把马仲英视为一个替天行道的大英雄，认为他起兵造反攻城掠地是为穷苦百姓打天下。而马步芳则是一个贪得无厌自私自利的人，不惜拿兄弟们的生命当炮灰。然而他的父亲马乃却瞧不起马仲英，骂他是穷鬼流寇，成不了大气候。

厚敦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对马步雄其人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定，每当想起自已和他的恩恩怨怨，心里仍然十分纠结。对他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堂兄马仲英更是知之甚少。但是，仅从马仲英只聚集六人便在河州造反的举动来看，此人胆略过人，决非一般的兵匪流寇。现在孤师远征，定是来者不善做困兽之斗。

想到这里，厚敦让大儿子德深赶紧脱掉扮狮的装束，和狮头包在一起驮到马背上，吩咐骑在马上的小儿子德滋抱好了。厚他和德深一前一后跟着马，一溜小跑直奔距离县城三十多里地的番和庄而来。厚敦一向对秦万年很反感，路过显美庄岔路口时，他让德滋骑马去庄里给秦万年报信，自已和德深先回家做防备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