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巷

姜荫今晚又提前下班了，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午夜十二点。

小路很偏僻，道路两旁昏暗的灯光在柏油路投下大片影子，平白给一段寂静的路又添上几分斑驳。

这片区大多都是些老房子，本来小镇治安就比不上外面，这片更是乱，颇有种上头人都不想多管的意思。

周边没有人，姜荫一个人盯着脚下自己的影子。

风一过，到处是树哗哗响的声音，就连影子也摇曳风姿。

姜荫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经过一处巷弄，她却听见些许不寻常的声音。

这声音在这个夜晚格外突兀。

哭声夹杂着笑声，异常刺耳。

越往里走，声音越大。

还有说话声。

仔细听，声音还挺稚嫩。

路过那处，姜荫脚步放缓，空气里飘来的说话声愈发大了。

是小孩的声音。

姜荫往声源处走。

几个看上去像是在上小学的男生将另一个男生围在墙角。

男生在哭，哭声越大，周围人的讥笑声越大。

姜荫猜测他们年龄不大，但看见人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惊讶，没想到都是些小屁孩。

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数，欺负弱者，对墙角瑟瑟发抖的男生暴力相加。

甚至还脱下裤子，往那男生身上撒尿。

空气里隐隐飘着股尿骚味。

姜荫本来不想管小屁孩的事，但墙角那小孩视线一转，看见姜荫，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姜荫。

但不敢出声，怕姜荫见死不救，更怕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力变本加厉。

莫名，小孩那双眼睛让姜荫想起一个人。

姜荫小时候。

小时候的姜荫不是被欺负的那个，是欺负别人的那个。

但可能就是从前的亏心事做多了，导致现在过的这么凄惨。

姜荫往那处走，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救他，还是想救小时候的自己。

“玩够了，就停手吧，不想被家长揍的话。”姜荫出声。

那几个小屁孩闻言，果真转过身来。

姜荫靠着暗巷的一面墙，抱胸，看着他们。

她所在的位置刚好背对光源，那几个小孩转头盯她。

眼神不善。

一点没有被吓到，也不怕自己的罪行被发现。

这就是他们。

就是这个可悲的时代。

“你是谁？关你屁事！”施暴的男生里有一个小胖子，他看着姜荫，出言不逊。

姜荫眯眼，回，“有你这么跟大人讲话的嘛？家里人怎么教你的？”

“要你管？”小胖子龇牙咧嘴，试图用欺负同龄人的那招把姜荫吓走。

“我可真是怕死了。”姜荫笑，边笑边往那走，“我数三个数，你们最好赶快走，否则……”

她用冷笑代替接下来的话。

“否则怎样？”队伍里另外的小孩问道。

“否则我就告诉警察叔叔，把你们这些做坏事的小孩全都抓起来！”姜荫面色冷凝，佯装生气，冷声道。

几个小孩愣了愣，面面相觑，但是没走。

那个小胖子接着道，“你骗人！我妈说这个地方不归警察管！”

“呦。你妈是谁？哪位大人物？敢教自己的小孩这么说话？不怕被拉去监狱关起来？”

“你少忽悠我们，我妈还说，这片地方连警察都不屑于管！”

虽然是实话，但姜荫觉得，不该这么教育孩子。

连她这种鲜少良知的人都懂得道理，可惜很多人不懂。

“你妈说的不对，这个地方是归警察叔叔管的，不仅是警察叔叔，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正义英雄……”

姜荫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屁孩打断，“你放屁！这个世界没有正义英雄，没有奥特曼！”

才多大的小孩啊，连奥特曼都不相信了。

姜荫眯眼，神情有些严肃，又问，“这又是谁教你的？”

小屁孩正义凛然，拍着胸脯说，“还是我妈告诉我的！”

“你妈妈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我去找她理论！”姜荫回。

“我爸打我妈，我妈抱着我哭的时候告诉我的！”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小孩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说这话的时候把这件事当作荣耀轻易说出口。

姜荫怔住。

随后她又耐着性子，说，“你妈妈说的有些话挺对，有些话不对，这个世界没有超级英雄，但有警察叔叔，在外面遇见危险，或者遇见坏人要及时告诉警察叔叔，还有……”

姜荫拉着男生的衣服一角，将人拉过来，接着说，“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正义英雄，但坏人很多，作为男生，我们应该保护弱者，成为这个世界的超级英雄，而不是欺负他们。”

小胖子似懂非懂，兀自低着头思考一会，随即又说，“可是我爸爸告诉我，男孩子就应该拳头硬，凡事懂得用拳头说话，效率就会高很多！”

小胖子说的义正言辞。

姜荫皱眉，忽然有些可怜小胖子的家庭。

“你爸爸说的不太对，男孩子用拳头是用来保护弱者的，保护那些被人欺负的人，可你现在是在欺负他们，这样不对。”

小胖子比姜荫想象的固执，但所幸一伙人的注意力被人转移。

“我要回去问爸爸妈妈，我要问他们，你说的对不对！”

小胖子跑了，剩下的人也跟着跑了。

只剩下墙角一个懦弱的身影，瑟瑟发抖，就连哭声也压抑的可怕。

姜荫走过去，头一次不觉得脏。

从包里拿出纸，递给小孩。

小孩不接，姜荫就拿着纸把他身上的液体擦拭干净。

味道很冲，很难闻。

但姜荫没有抱怨。

小孩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姜荫，哆哆嗦嗦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借着暗巷外的灯光，姜荫看清小孩的长相，很好看，应该算那种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怎么被欺负的？”姜荫难得语气这么温柔。

“他们说我妈妈是小三，是第三者，说这个地方最容不下我们这种肮脏的人。”

姜荫看着他，小孩面容很平静，说这话的时候也无波无澜的。

但姜荫听起来很心酸，他是怎么做到说这些伤口的时候这么平静的？

“你被他们欺负很久了吗？”

“也没有吧。”说话的时候，男孩不自信地垂下了脑袋。

“你妈妈知道吗？”

“她工作很辛苦，我不想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