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有报应吗?
我不相信。
姜荫想。
当她站在街道口,看着无数车辆从自己面前哗哗而过时,脑海中一冒而出的想法就是如此。
如果当真有报应一说,那敢情她上辈子一定十恶不赦,才会导致她这辈子过得凄惨。
顺着街道,她走着,但不知道去哪里,手上的黑字白纸被她揉作一团,就差一个垃圾桶,虽然这街道多一处废纸也无关紧要。
她听见身后稀稀疏疏有很多路人匆匆赶路的脚步声,其中还有令人烦躁的小孩贪恋游乐的哭闹声。
开始落雨,路上行人走的很匆忙,没有打伞的姜荫很突兀地站在街道上,路过一处建筑,她忽地停下脚步,然后抬头。
看不见顶的高楼,像是埋在云雾中。
姜荫的父亲就是从这栋楼上跳下来的,因为贪污,背上巨额债务,最后被逼无奈,从楼上跳下来的。
而她的母亲许是为了凸显自己对父亲的忠诚,在父亲死后,她也从这栋楼一跃而下,砸的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一夜之间,这个家支离破碎。
而当时的姜荫只不过才二十。
就算这样,似乎也没能平息这个小地方对于“恶”的声讨。
雨势渐大,奔跑的小孩子互相打闹,与正盯着手机屏的姜荫迎面相撞。
冲击力很大,队伍里为首的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然而这位“肇事者”却旁若无人的哭闹起来。
姜荫被猝不及防一撞,双手撑地坐在地上,手掌心隐隐传来刺痛感,但她望着放声痛哭的孩子,一瞬间竟然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一幕惹来旁观者的驻足,包括哭闹孩子的母亲。
看见自家孩子出事,她跑过来,甚至连手上的雨伞都差点没拿稳,她不分青红皂白,本想破口大骂这位撞倒她孩子的凶手,可当目光触及到地上的姜荫时,所有的表情一瞬间僵住。
这一情绪的转换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姜姜……姜荫?”
中年妇女操着一口略带乡音的普通话,在这处穷乡僻壤的地方却并不突兀,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身处街道穿着一身吊带连衣裙的姜荫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姜荫想,她是魔鬼吗?至于这么闻风丧胆?
想到这,她笑笑。
所有肮脏的话落在嘴边,但终究顾忌着孩子,那妇人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着实不好,当下的反应就像看见自己踩了一脚狗屎,极度厌恶,令人作呕。
“你没眼睛?不会看路?撞伤我孩子你怎么负责?”说完,妇人又打量一眼姜荫的穿着,翻了个白眼,骂道,“果真什么人穿什么衣服,一点脸都不要。”
她眼神里的厌恶太过明显,闻言,姜荫都不觉打量一眼自己的穿着,就只是一件黑色的吊带裙,只不过刚到大腿,没有遮住大腿上神女纹身。
密云中一道滚雷落下,带着闪电,划破堪比长夜的天,就像此时落在姜荫身上带着鄙视的眼神,甚至人们的议论声也会趁势钻进她的耳朵,腌臜。
最终,看热闹的人群在一片骂骂咧咧声中散开,姜荫却还像怔忡一般跌坐在雨里,手里的诊断报告书病症那一栏上的大字被雨水浸湿,却依旧张牙舞爪。
她坐的越久,身上的衣裳更是找不到一丝干爽,周围雨水不断溅落,在地上开出一朵雨花,但姜荫身上却忽然没有雨水砸下。
她抬头,在自己正上方有一把蓝柄的雨伞,一双修长的手托着伞柄,骨节分明。
随后男人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停住,他在等,等着姜荫的手放上来。
顺着手,往上,姜荫看见一双眼睛,温润却深邃,像一块嵌入深海的蓝曜石。
然而这双眼睛却没有温度,本来是秋水频发的桃花眼,此刻却冷漠又疏离。
连带着下颚也冷峻的像是刀锋滚过一般。
鼻梁高挺,薄唇。
配合在一起,却将“冷”一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姜荫愣了几秒,浑身因为湿透的冰凉感逐渐被一股暖风代替,她迟疑地伸出手,合上他的,紧接着被男人一把拉起。
在这个雨夜,唯一对她施与援手的男人。
后来的姜荫觉得,也许这纷杂的世界是没有报应的吧。
因为如果有,她就不会在今天再一次遇见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