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应一声

“所以下了个失踪的定论……”

李双鱼觉得这个定论怎么也比她家人已亡的定论要好得多，至少蔡丹江家人得到这个定论，心中还能抱着希望：“你说，蔡丹江为什么不回家？也不往家里报个平安？”

现如今不比古时候，鱼雁传书得传个许久，电话一打，不到一分钟便能知个生死，这样方便的举手之劳，蔡丹江为什么不做？

“这应该就是历化明无法对我们直言的那一小部分的蹊跷。”李贺觉得，“找个时间，我们走一趟济南。”

“你是觉得从蔡丹江嘴里，挖不出我们所想要的？”李双鱼觉得不一定。

李贺确是这个意思：“他藏得很深，倘不从根须处挖，挖不出来。再者，历化明在包口没挖出来，还明示让我们去济南挖，那么问题一定就出在济南，而不是这里。”

“或许……”

“你想试试？”

李双鱼诧异李贺居然能看出她的意图，她点头：“反正暂时我们还不会去济南，那我趁这个时间试试，有什么不可以？”

李贺虽然觉得她不会有什么收获，却也没浇冷水：“可以。”

察觉他表情里的不看好，李双鱼下巴一抬：“等着瞧吧你！”

两人的杯子已空，抬手往腕表看下，李贺觉得该散会了：“快下午四点了。”

李双鱼在李贺抬腕表时便知他意思，到点打工，她起身往外走，头没回，招呼没打半声，略闹着他敢小瞧她的别扭。

李贺目送着李双鱼走出门，心上有一个地方忽觉得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儿什么，又蓦地笑了。

真是个爱生气的姑娘。

…

到美佳便利店时，李双鱼特意多方位了解下老板的情况，并时刻关注着，可惜到她十二点下班，也没见着蔡丹江的身影。

全权负责店里日常事宜的老员工同她说，蔡丹江很少到便利店，短几天长半个月，才会到店里收一下进帐的钱，钱锁在店里保险柜，每回都是直接按密码拿了钱便走人，连对帐都没有，对老员工的管理放心得很。

老员工说这话时，那一脸骄傲，晃得李双鱼眼都花了。

十二点下班回到公寓，李双鱼先上楼回屋洗浴一番，再出门下楼。

李贺还没睡，听到动静开门往外看，隔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他都能听到，在门边站了会儿，望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回头再关上门，他往小阳台走。

到小阳台往下看，果看到熟悉的身影。

李双鱼往小停车场里走，慢慢被夜色淹没，消失在他眼底。

“她应该听田阿姨说过，小停车场邪得很，特别是在午夜十二点过后……”

明知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还真有大无畏的冒险精神，搁在古代乱世，指不定帼国不让须眉，能闯出一个女将军的名堂来。

李双鱼进了小停车场，今晚牛肉店的生意依旧火爆，车位停满，她在车与车之间的缝隙间走动，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

来包口两年，也不是没在午夜十二点过后到小停车场碰碰运气，想着会不会让他撞到类似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可惜李贺从来就没碰到过。

进浴室准备洗澡睡觉，脱衣脱到一半，指尖停留在解开的扣子上，望着镜子中的自已，李贺蓦地扣了回去。

他夺门而出，一口气冲到小停车场，发现灯光通亮的各个车位间，都没有看到李双鱼。

“小鱼儿？”李贺声音有些急促，他不得不承认，他怕他两年来没有的运气，会在今晚被她撞上。

李双鱼听到唤声，先是抬头，再是往回望，由低往高处斜斜看出去，角度刁钻的缝隙间，她能看到李贺，李贺却没看到她。

头发有点儿乱，不再是梳得一丝不苟，上衣扣子没扣好，不再时刻方正严谨，神色忧虑，眼眸因喊她没得到回应而愈发焦急。

迎着光，他此刻的面容，清晰地映在她眼里，温意缓缓窜满她四肢百骸。

这么多年，除了她姑姑和李小星，也就他会因为找不到她，而露出这样令她暖怀的一面。

李贺往前大步走着，左右观望，目光不断地逡巡，车位与车位之间，石柱石梯前后左右，甚至他还跑上天台看了一圈。

空荡荡的天台，让他的心如同烧开的沸水，突突突地响，每一声都如铁锤直击在他心上，心底深处有一片柔软正悄悄为谁开放，从未有过的心慌让他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儿。

心，在这一刻终被正视。

…

把天台每个角落找了个遍，确定天台没人后，李贺迅速跑下石梯，回在小停车场里继续找。

几近找得快疯的时候，终于让他看到盘腿坐在正中排车位缝隙间的李双鱼。

心上紧绷的弦瞬间松下来，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儿。

刹那觉得，两人都没那个运气，真好。

李双鱼仰着脑袋，她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贺低着头，眸光落在她身上，目不转睛。

刹那见到她，并发现她其实早听到他的唤声，早看到他焦急找她的身影，却半声不吭地任他心急如焚。

火气一下子上来，然而一触及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那眼中的感激伴随着朦胧的水光进驻到他的心里，他的火气又泄得无声无息。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之久，李贺走向她，近前蹲下，柔声中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后怕：“以后听到，就应我一声。”

她木木地看着他，没说话。

“不然……我会担心。”

李双鱼想着李贺说的担心，又看看自个盘坐得很稳的这个地方，搜索了脑海里为数不多，且都是李小星强行灌输给她的腐剧记忆。

搜了一会儿总结，觉得一个弯男能这般关心她一个直女属实不易，怎么也得解释解释她偶尔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怪异行为。

“你不必担心，我这人有时脑子不太好使。在不太好使的这段时间里，我不是把外界一切屏蔽了，就是懒得动懒得吭声。”李双鱼斟酌着字句，自觉表达得甚是婉转：“例如我做噩梦的时候，及眼下这状况。”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我没什么可让你担心的，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已未来的弯世界如何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吧。

不过以李贺的独特专行，动辄炫他有钱，且游手好闲游得底气十足的状况来看，她觉得他大概也不会在意世俗的目光。

然基于礼尚往来，世俗待他不太友好，她不免也得替他感到不值些。

李贺见李双鱼坐得稳如泰山，一副我暂时不走你别管我的模样，又听着她对他的高谈阔论，他起身：“行，是我多事了。”

真是一腔热血向东流。

转身，提步，他往外走。

那背影怎么瞧，都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好像又得罪他了？

抬腕瞧瞧表，已快十二点半。

不是说在午夜这个点，都会发生怪力乱神的事儿么，怎么还没来？

又往已转过正中排车位，已然看不到背影，只稍稍还能看到点儿面无表情的侧脸的李贺，李双鱼默默在继续等等看有无怪事儿与追上去之间选择。

最后默叹一声，她起身追上去。

李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李双鱼追了出来，掩不住唇际笑意。

在她期期艾艾往他脸前凑时，他又迅速将淡淡的微笑收回，用高冷的眼神儿瞥着她，好似在问她有事儿么？

李双鱼说：“谢谢你关心我，还特意下楼来找我，我没有说你多事的意思，真的没有！”

先是表达感谢，再是解释。

李贺不冷不热地嗯一声，也不知冰释前嫌了没有？

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生气呢？

李双鱼吃不透李贺在想什么，末了也不管了，直接划出自已心中想要知道的重点，吞吞吐吐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还紧张得跑上跑下喊我……你这样着急，为什么啊？”

关注她，是因着他哥的缘故。

可给她套圈、背她、找她，诸如此类据凌肖给她对李贺的描述，都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他这样反常，是个人，特别是个女人，谁都得好奇一番。

李贺被问住了，喉咙像被卡了鱼刺，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极不自然地扯道：“我们同住一屋檐下……”

这词有点儿耳熟。

接着脑海里浮现宗盛磊吐槽他两年也没见问候一声凌肖的情景，刹那他便歇了，亏李双鱼还甚期待地竖着耳朵听他往下。

“我们遭遇相同……”

这一句出来，李双鱼神色了然，立刻悟了：“哦！同是天涯沦落人么！”

李贺点头，心里略略松了好几口气。

两人边聊边进公寓大门，并未发现楼上204室的蔡丹江就站在窗边，往下望着两人，由远至近，已寂静无声地望了许久。

该来的，总会来。

包口是李双鱼的故土，她的家人尽数在这儿生死不明，六年前离开济南选择等在这里，就因着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到这里。

拿起手机翻出并不时常联系，却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号码，他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我过几天就回去。

很快有短信回：决定了？

他再回短信：难道不是因为决定了，你才一直在避开你名义上的弟弟？

再没有回，短信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