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腿儿麻

李双鱼迅速追上去。

本来她已走到只隔十米左右的距离，以为能很快到跟前，没想李庆打她个措手不及，卯足了劲追，追到国道上，却只能看着连半辆车都没有的空荡荡一阵懊恼无力。

好不容易能见到李贺说的哥哥，好不容易在四千个日夜中看到曙光，好不容易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与真相有关的希望……

却在追逐中，被她追丢了。

慢慢往下蹲，她蹲在国道旁，视线落在李庆消失的方向，泪突然大颗大颗往下掉。

在家人的衣冠冢前，尽管想着家人不在身边，背负着一个生还奇迹独活多了十二年，心真的很累很苦，她还是没有落泪，只因她不愿意承认早在十二年前便定性的结论。

然在此时此景，希望的光就在她眼前，她看到了追上了，却在最后追丢，前一秒觉得能有所突破的希翼，下一秒如同被乌云遮住的阳光，转瞬复一片漆黑。

前后极大的落差，让她在这个瞬间跨掉。

李贺找到李双鱼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小小的身躯蹲着，背对着他，他走在跟前，在她身前蹲下。

她抬起哭得满是泪珠的脸，无声地看着他。

他突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干看着她，心里有异样的一根弦被拔动，轻轻颤着。

“我看到你哥了……他撞到我，抢了我的娃娃就跑，我追上来，追了好远……好不容易停下来了，我还跟他说了话，我问他我有什么问题，他没有回答，转身又跑了……我再追，可我刚追过转角追上国道，他早没了身影……”

李双鱼说得继继续续，初时的满怀惊诧期待，怎么也不及后来的懊恼沮丧，她觉得她错失了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她哽咽着问：“李贺，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李贺掏出纸巾，亲手伸到李双鱼脸上，轻柔地为她擦掉眼泪：“别哭了，你这模样要让小星看到，她还以为我欺负你，没准一脚就朝我踢来。”

纵听到她也见到他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的心情无法平复，可眼底尽是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百般的疑问，瞬化为万千柔肠。

“胡说，小星一直都说，她小堂哥在她心里一直是第一位……”

“但逛夜市的时候，我照你的原话发给她一长段微信，她在得知你知道她是故意接近你，你却仍旧认她是最要好的闺蜜后，她就跟我说，从今往后，她心目中的第一位换成了你，我顺位成了第二。”

李双鱼泪眼朦胧地看着李贺。

周遭一片黑，月辉与国道上的微弱灯光并不能照清彼此脸上的神色，可她还是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被取而代之的无奈。

不管是不是故意演来逗她的，蓦然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

…

李贺往李双鱼指的转角到上国道走了一圈，照着她当时距离他哥的距离，及按她的跑速来算，跑过这个拐弯约莫有三十几秒。

也就是在这三十几秒里，他哥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看国道上的无遮无掩，也没什么特别可躲的藏身之处，他着实也想不通，他哥到底是跑得有多快，才能快到李双鱼追上来转角便已看不到他哥的身影。

走回李双鱼跟前，李贺向她伸出手：“回去吧，凌肖立寺那边我已发微信过去，告诉他们找到你了，打你手机一直关机，他们很担心你。”

李双鱼听着摸出手机，发现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尔后摇头。

他皱起眉：“别闹……”

“……我腿儿麻。”她一脸无辜。

李贺无语地看着蹲太久而腿儿麻站不起的李双鱼，慢慢地背过身：“上来吧。”

盯着又宽又暖的背，李双鱼迟疑着。

她还没谈过恋爱，连小手都没牵过，现在就要呈现电视剧中男背女的浪漫情景，是不是太跳了？

“不上来，那我走了……”

他话还没完，连作势要起的姿势都未来得及假意做一做，身后有如小猛虎的李双鱼已迅速扑上背，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算了，左右他是个同志，这样背她，纯当是李小星背的她。

回去的路上，她不忘指路走回绿色垃圾桶那里，拿回被李庆丢在桶盖上他给她套的芭比娃娃。

拿回来后，李贺背着李双鱼继续往公寓回走。

李双鱼双手拿着芭比娃娃环在他胸前：“记得我十岁那年的生日，小匣儿……我弟，那时他六岁，捧着攥了许久的满满猪肚子零钱去找我妈，让我妈给我买个芭比娃娃，说……”

她双眼赤红，声音哽咽。

“说什么了？”李贺等了会儿，背上仍安静得很：“你要是不想说……”

“小匣儿说，姐老早想要个娃娃，我听说芭比娃娃最可爱，妈你去买一个送给姐当生日礼物……”李双鱼没不想说，只是光想到那时的那个情景，心上便止不住抽疼，她需要缓缓。

“后来我家被毁，家人生死无踪，那个芭比娃娃也不见了。”

看到套圈摊位阶梯上奖品里居然也有芭比娃娃，且与当年她弟送她的芭比娃娃极其相似，足有九成像，她便想套一个。

屡套不中焦急得不得了的时候，便生了花多少钱都得跟摊主买的念头，反正她是要定了。

后来他套给她，真是个意外的惊喜。

李贺听着来胧去脉，早知李双鱼非得套中芭比娃娃定然是有缘由，未曾想竟还同她家人有关。

终归是伤心往事，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从不喜旁人在他跟前说起过往，提及他哥定了死论的失踪一事儿，这会儿自然不会再揭她血淋淋的伤疤。

她不再说，他也没再多问。

一路回去，一路无话，两厢沉默着。

回到八方公寓，宗盛磊、凌肖、杨立寺三人站门口引颈相望，李贺将李双鱼自背上放下，手仍半扶着她。

李双鱼笑：“不用扶，我腿儿早不麻了。”

宗盛磊一听李双鱼在夜市走散，他最是心疼，唯恐她出个什么意外，那夜市热闹是热闹，有时也乱得很！

“小鱼儿，你没事吧？”他两三步下石阶，迎向李双鱼，满脸担心。

凌肖杨立寺随后下石阶一左一右围上，关切言辞轮番攻上。

终回到前客厅里坐下，说完大概走散经过，宗盛磊凌肖杨立寺三人对撞抢李双鱼的贼人免不了一阵指责怒骂。

李贺一言不发。

李双鱼瞧着，打断三人的义愤填膺转移话题：“后来李贺找到我，还帮我拿回芭比娃娃……”

她转向李贺：“谢谢你。”

这一谢，她谢得真心诚意。

李贺抬眼看她，知道她是不想他哥再受责骂，让他听着难受，微点下头，是回她的谢意，也是回她的体贴。

“哦……”

即时三个哦异口同声响起，宗盛磊哦得意味深长，凌肖哦得挤眉弄眼，只杨立寺哦得酸香四溢。

…

猫屎咖啡厅坐落在服装城电器城同一条街上，都在丞东路，只是俩城在丞东路的上半段，新开的猫屎咖啡厅在丞东路下半段。

都属繁华地段，店面租金贵得离谱。

在店里靠路边落地窗四人座坐下，凌肖便发表着了一通这家店必开不过半年就得倒闭的言论：“阿贺不问世事肯定不知道，小鱼儿刚来也不知道，也就我跟立寺消息灵通些！”

接下来的话愈发神秘兮兮：“这个面阔两间的店面，前后不到一年，已经转手过三家！”

一年转手三家，李双鱼听着不觉点头：“还真是不乐观。”

不乐观的情况，也是目触所及。

这还是刚刚开业，各种半卖半送，VIP卡跟不要制作费似地进店便送，人手一张，仍没能吸引多少人，人气低迷到好像不是开业，而是倒闭低价大清仓似的。

杨立寺身上带个警字，时刻总有几分为人民服务的刚正不阿正义凛然感。

见李双鱼也被凌肖带得附和起来，他侧脸便数落起凌肖：“人家才刚开店呢，你能不能别乌鸦嘴，小心被老板听到，人家赠送一大盘白眼！”

“你才乌鸦嘴！”

“别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你好。”

“谢谢您了！省省吧您！”

凌肖哪儿是被数落不回嘴的人，即时同杨立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起嘴来，连服务生端来香气四溢的咖啡也没停一停。

李贺心思不在咖啡厅本身，自进店坐下，他的目光便在店里逡巡着。

李双鱼跟李贺坐同一排，瞅个凌肖杨立寺斗得浑然忘我的时机，低声问他：“你在找什么？”

“店老板。”难得李贺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李双鱼心里很受用，经过昨晚种种意外，如今两人除了共享李庆线索之外，距离默默地又拉近一段，效果不是一般般地强，说起话来两厢不费力许多。

她问：“你认识？”

“见到就认识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今儿凌肖休息，杨立寺也休息，李双鱼轮下午四点才上班的中班，李贺本身无业游民，四人在凌肖提议逛街之下，一早便出来。

首站，便是这猫屎咖啡厅。

开业么，尝尝鲜，捧捧场。

事实上除了凌肖杨立寺，李贺李双鱼会同意一早出来逛街，都志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