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李小星

贺眼落在左下方光泽油亮的红木茶几横木上，如实地说出自已的想法：“我承认我隐瞒你，多少因为我哥的那条短信，我怕……”

李双鱼接下说：“你怕你哥是正确的，水牛活埋事件真跟我有关，问题真出在我身上，你已经说出你再见到你哥，要再说出你哥说的话，更多地暴露关于你哥的信息，你做不到。”

看到李庆失踪前发给李贺的最后一条短信后，她已能明白他瞒她的理由，这种明白让她气势弱了下来，她没有权利去要求旁人跟她姑姑一样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情绪慢慢稳下来，她声音轻柔许多：“你怕我会对你哥不利，所以骗了我，我可以理解。可是李贺……不管你信不信，我也只说一次，我是受害者，不是你所臆测类似凶手的存在。”

李贺缓缓往后靠，靠进柔软的沙发，唇抿成一线，眼终于对上李双鱼的眸子，迟疑地开口：“我……”

“你现在不用说什么，时间会证明一切，真相会告诉你答案。”李双鱼自觉善解人意宽宏大量地心情大好，微笑着指了指李贺左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谎的时候，左手拇指会下意识地掐食指指腹。”

李贺垂眼，看向自已的左手，掌心向上，食指指腹有一道并不明显的掐痕，这是长年累月被他自已掐出来的痕迹。

谎说得越大，他便会掐得更深，让更大的疼痛提醒着，他的行为不可取。

这个惯性的小动作他打小就有，鲜少人知，除了他早亡的父母，也就他哥与二叔一家晓得。

再抬眼，李贺肯定道：“你也调查过我。”

李双鱼直接点头：“在醒后的年月里，即便我无法从京都回到这里，我也从未忘记过要揪出真相。你说得没错，我同样了解过你，选择入住八方公寓，不止因为离小停车场近，也因为你。”

“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没你那么财大气粗雇用私家侦探近距离了解你，我只是有一个好闺蜜，在我不能回包口的十二年里，她来过许多次。最后一次是在一年前，她回到京都就告诉我，说八方公寓住进了你这么一个人，而你的哥哥生死不知，与我家人的劫难如出一辄。”

“还有？”

“没了，毕竟不是专业的私家侦探，闺蜜能查到这些，并把所有她所查到的关于你的资料给我，我已经很感激。”

“在那些资料里，包括了我拇指掐食指的这个小习惯？”

“对。”

“你闺蜜叫什么？”

“李小星。”

李贺静了会儿，蓦地笑出来：“小星是我堂妹，她是我二叔的独女。”

李双鱼不可思议：“什么？”

世间诸事，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巧到令人啼笑皆非。

李双鱼说她是京都大学毕业的时候，李贺就有想到他堂妹，只是没想到他堂妹居然跟她还是闺蜜。

李双鱼这会儿再回想过去自大二起大学同窗三年，李小星为何会主动跟她交朋友，但凡起争执事端，一定第一时间维护她，纵有时知道是她的错，也不管青红皂白只站在她这一边，甚至面对不堪入耳的辱骂，都能毫无畏惧地挡在她前头……

她明白了。

…

“你养了乌龟？”

“哦，当归。”

“嗯？”

“它叫当归。”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这是她给它取名时希望的寓意。

十二年前她醒过来，姑姑把小小的当归捧到她跟前，说从此它也是她们家的一员。

吃过晚饭，轮到李双鱼洗碗。

李贺同站在厨房洗碗池前，李双鱼洗一个，他擦一个，边整齐往消毒碗柜里放，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李双鱼说话。

后客厅里，凌肖杨立寺看在眼里，两人浑身散发出来的十级酸味，简直让宗盛磊退避三舍。

凌肖做贼似地蹭到厨房门口，上身前倾，耳朵努力往门里伸，卯足了劲儿想听清李贺李双鱼在说什么悄悄话。

杨立寺自我标榜为人民公仆，绝不做此等有辱斯文之事，然在沙发里标榜不过十秒，咻一下起身，垫着脚尖迈着猫步，往厨房欺近同附耳门一侧。

凌肖白他一眼：不是不来的么？

杨立寺装没看见：本公仆高兴咋地就咋地！

“你别怪小星，她没恶意，只是觉得……”

“我可怜？”

这会儿跟李双鱼说话，李贺时刻有种突然就被掐脖子之感，这种比濒临死亡还要不好处理的状况，总能一秒间让他丢盔弃甲无言以对。

凌肖眼珠子发出疑问：小星？谁啊？

杨立寺摇头：不知道！

李双鱼边洗碗，边玩着洗碗液的泡泡，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没什么，我长这么大，面对过多少目光，可怜、同情、厌恶、讥讽，甚至是当面辱骂我是害死全家的灾星，我都经历过。小星对我很好，大学三年里，她就是我的白马王子，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我都不会怪她。”

凌肖瞪大眼：可怜？同情？厌恶、讥讽、辱骂！

杨立寺愤愤：哪个王八蛋？！

两人对视一眼，皆自对方眼里看到对李双鱼的心疼怜惜。

这么美好的姑娘，谁那么忍心啊！

两人再是默默感叹，原来名牌大学出来的孩子，也不是个个都如表面光鲜亮丽。

倘不是李双鱼洗碗李贺擦碗的工作已近尾声，凌肖一定冲出去接过李双鱼手中的碗，让李双鱼一边坐着去，不然她这一颗爱护软萌之心都要碎了。

杨立寺也是，他决定往后要加倍加倍照顾李双鱼，不管李双鱼喜不喜欢他，他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于是李双鱼自厨房里出来，便被告知往后她排到的碗都由凌肖洗，排到收碗筷擦桌子的活儿则被杨立寺全包了。

她一脸懵。

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李贺倒是知个一二。

凌肖杨立寺刚躲在厨房门口偷听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记起李双鱼曾说过要保护他的言语，便也没吭声，想着她能不能发现，几时能发现。

结果证明，她根本就没发现。

这样近的距离，凌肖杨立寺又是三流鳖脚的听墙角，但凡有点儿身手的人都能察觉到，这足以说明她没半点身手。

他很好奇，她到底有着怎样的倚仗，才能说出她会保护他的豪言壮语来？

在左凌肖右杨立寺猛献殷勤的攻势之下，李双鱼很快吃不消，连喘口气儿都浑身发麻，第一回亲身体会到无福消受这个词的真谛。

逮到一个机会上厕所尿遁，她逃到前厅柜台处透气。

那模样宗盛磊看了，不禁往隔断门望望，恰望望到李贺推门出来，他表情一下子耐人寻味起来：“你们在里面聊什么了？我在外面听着，挺热闹的。”

“没什么，就是肖姐跟杨哥人太好了。”李双鱼也看到李贺了，答话的同时，转身就想往外跑。

李贺好笑地喊住她：“凌肖跟立寺回楼上去了，说是待会儿要出去，得拿个钱包什么的。”

李双鱼顿住往外的脚步，回头便往柜台里面钻，边钻边说：“宗叔，你这儿借我藏藏！”

宗盛磊半懵地看着：“不是，这是干什么？”

“宗叔，她是被凌肖和立寺的热情给吓的。”李贺站在柜台外，看着李双鱼那钻得跟泥鳅一样溜的举动，嘴角不由扬起。

“热情？”凌肖还好说，当护士耐性最足，个性也好，又同是姑娘家，对李双鱼热情，宗盛磊不觉得奇怪，但杨立寺么，他不禁发问：“小寺对小鱼儿也很热情？”

李贺点头：“嗯。”

宗盛磊瞄了眼正在柜台里面找最能藏人的地方蹲的李双鱼，脑袋往李贺耳边倾，声音压低八度：“阿贺，你可长点儿心，小寺虽然长得不如你，可对姑娘家，那比你主动热情多了！”

李贺瞬间意会，意会过来后无语地看着宗盛磊：“宗叔，我……们没那个意思。”

宗盛磊恨铁不成钢，还想再给李贺上上思想觉悟课，没想底下的李双鱼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李双鱼看来电显示，一见是李小星，她立抬头往李贺看。

李贺挺坦白：“我就发了一条微信。”

这一眼一答，又让宗盛磊加深了将两人凑在一起的信念！

什么时候阿贺这小子会让人看一眼，便立马给对方个满意答案的？

没有！

反正两年来据他所知，没有！

李双鱼接起电话：“小星。”

“小鱼儿……”李小星那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绵绵长长响了起来。

“说人话。”李双鱼抿着唇。

“对不起。”李小星立转人类频道，“我没有恶意的，我就是想跟你交朋友……”

“不用说对不起，倘要知道我知道后的态度，不妨让你堂哥再给你发条微信。”李双鱼像聊家常，跟平日没不一样：“今儿我给你寄了包口的特产，邮局说大概得五天到，都是你喜欢吃的油炸类，别一次性吃太多，多喝点凉茶……”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李小星已经捂着嘴在哭，低泣的声音传到这头她的耳里。

听了一会儿，李双鱼叹气：“小星，真没事，别哭了，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

“嗯……”李小星哽咽着抹眼泪，“那要是我吃得好吃，你要再给我寄，我要大包的！”

李双鱼一下子笑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