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女朋友

试探这道坎，真是过不去了。

以李双鱼发火走人，李贺无声目送她背影为结尾，两人不欢而散。

眼神儿不交集，擦身而过不吭声，撞到也能扭出个腰花避过，饭桌全程不交流，宗盛磊费心引流也不接招，李贺顺势而为想夹个菜和好，她能把碗迅速拿走丢洗碗池，说句吃饱了就走人。

那酷酷的小模样，真是脾气不小。

凌肖杨立寺交头接耳得出个结论，能把和蔼可亲动静皆宜的李双鱼气成这样，李贺本领也是不一般的高。

奈何两人分头行动，一人对李贺，一人找李双鱼，谁也没能探出点儿风声来。

仿若为儿子儿媳妇吵架冷战操碎了心的宗盛磊巴巴等着，结果等来没结果的结果，他眉头能皱得夹死好几只蚊子。

两天后，李双鱼还真就找了份工作。

李贺走进美佳便利店，欢迎光临的电子音成功勾起站在收银台后的李双鱼的注意，两人四目相接。

这是不欢而散之后，第一次目光交汇。

美佳便利店在忠仁街，与八方公寓所在的丞翰街，离得有点儿远，走路得走二十分钟左右。

李贺记得丞翰街两边的店铺多的是招工，她要找像便利店的这种工作，在丞翰街就能找到，且离公寓近，来回更方便。

也是无意间往美佳便利店里瞧，瞧见她，他才进的便利店，根本没想买什么。

随便拿了瓶纯净水，李贺走回收银台付帐：“我承认，我并没有完全坦白，但你也一样。”

李双鱼眼风都没扫一个：“七块。”

公事公办，陌生人态度，连顾客至上的微笑八颗牙都懒得给他。

小姑娘使起小性子来，还挺绝情。

他也不是块哄姑娘的料，能主动和好已然打破以往与人交恶死磕到底的惯例。

走出美佳便利店，李贺拿着纯净水，头也没回地走了。

李双鱼这时才往门外看了眼：“哼！”

…

李双鱼下班回到八方公寓，宗盛磊没在，李贺坐在宗盛磊老位置上，一本正经地守着柜台。

远远往公寓里瞧，那气质与个老头守柜台就截然不同，多半能吸引三五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进公寓询一询。

她到的时候，柜台恰恰就有两个女高中生东一句西一句地问公寓客室怎么租。

李双鱼目不斜视地走过，脚快要踏上楼道石阶时，李贺喊住她：“都成年了，别跟小孩儿一样，我们谈谈。”

俩女高中生同时向她看来，那目光简直跟她横刀夺了她们的爱一样，冷箭咻咻咻往她心口扎。

祸水东引，委实气人，但要她就此理他，没门儿！

李双鱼没理会，脚继续往上抬，上了两个石阶，听到李贺同俩女高中生柔情蜜意又百般无奈地解释：“我女朋友，正闹小脾气呢。”

她迅速转身，如箭般射回地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达柜台，大掌在最短时间里往柜面上拍，砰的一声吓得俩女高中生双双往后退两步。

“你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李双鱼瞪眼，跟李贺有血海深仇似的。

李贺还没说话，俩女高中生已为他抱打不平起来，一人一句说得跟古代侠女解救良家妇男于水火之中似的。

“长得也不怎么样，脾气还挺大！”

“就是，搁路上，眨眼就没了，普通成这样，也有脸儿闹脾气，也就柜台哥哥人俊脾气美才忍得了！”

又用看小绵羊的怜悯眼神儿看向李贺，只差当场拉着李贺跟李双鱼割袍断义，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李双鱼对于李贺这种自个是同志，便肆无忌惮地冲身边根正苗红性取向正常的她胡说八道，她本来还挺生气，然经俩女高中生这样一搅和，且搅得正义感爆棚，她突然气就泄了。

眉一挑，嘴一扬，大眼眨两下，瞪眼没了，瞬间腻出水来，她笑眯眯地往柜台里伸手，手心贴上李贺那张俊脸，轻拍两下道：“男朋友，人家说你女朋友呢，你也不吭下声，男朋友的职责搁哪儿了呀？”

手还搁李贺脸上，脸向俩女高中生，下巴微抬，一副瞥倪众生的模样。

俩女高生见此，齐齐看向她们的柜台男神。

李贺脸仍被贴着，还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热柔软，那两下瞬间让心不规则乱跳的轻拍触感依旧清晰，那一声男朋友更让他莫名地舒心舒肺。

无视俩女高中生殷殷瞧着他想让他立刻分手的眼神儿，他很上道地表明：“我女朋友就这脾气，挺好。今儿不早了，我也不是公寓老板，要不两位改日再来咨询客室具体事宜？”

醉翁之意不在酒，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俩女高中生一见完全没戏，不止跑的速度挺快，酸得跟柠檬汁有一比的俩小脸蛋哀怨婉惜的那个劲，连李双鱼瞧着，都有种她真坑害了国家幼苗的错觉。

搅局的一走，李贺走出柜台，直入主题：“我们谈谈。”

“拿出你的诚意来谈，否则免了。”李双鱼郑重再添一句，一字一顿：“男、朋、友！”

刚才那声女朋友也是被逼急了，他方说出来的话，被她一再反击男朋友，李贺略略不自在，耳根续上方将她手贴他脸的情景，即时烫得不可思议。

“我已经把你为何会对我有熟悉感的缘由实言以告……”

“我也已经如实告诉你关于我噩梦的一切。”

她打断他，明明白白地表明，她与他的信息交换，已经交换完毕，倘无新鲜血液，请恕她不奉陪！

两两对眼，互凝视了将近一分多钟。

李贺先举手投降：“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投降，他将之定义为绅士风度，绝不承认来源于心底那一丝丝滚烫的荡漾。

“在重见到你哥这件事上，你没全然说实话。”李双鱼立抛出让她这两三日心火总灭不下去的原因，“你我虽是半斤八两，但你问的，只要是我能回答，我都没有骗你，而你呢，我连问你三遍，你却都选择了骗我。”

李贺眼睑微抬，上唇下唇不自觉微开一条缝，迅又合上，震惊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即逝。

当时李双鱼连问他哥有没理他之际，他便有些不安迟疑，没想她真瞧出他的谎言，却能深藏至今，这足已说明她这人并不如表面那样分外鲜明地嬉笑怒骂。

是他小瞧她了。

李贺转身，往前客厅走，没有招呼李双鱼，他知道她要知道答案，她就一定得跟来。

李双鱼在原地踌躇一小会儿，果然跟上。

两人在前客厅的沙发里坐下，依旧呈对垒的模式。

李贺看着这情景，不由一笑：“其实我们不是对立的。”

“那得取决于你的态度。”李双鱼并不从善如流，她坚持着最基本的实诚。

李贺迎着李双鱼的眸光，她这样紧盯着他，犀利如钢刀，让他觉得自已就是她毡板上的肉，动弹不得冷芒在侧，除了吐实自保，毫无他选。

头一回这般气弱，居然是给一个姑娘逼的，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哥仓惶逃窜，经过好多商场，见到商场大门前站着的我时，只匆匆一瞥，四目相对的瞬间，已足够让我认出了我哥，我哥却不想认我。我追上去喊，我希望我哥至少能跟我说说话，跟那些打手对上的时候，我哥见一把刀子往我大腿插，终于对我喊了句……”

李双鱼屏声静气。

“不要再找我……”

不要再找我？

这是李庆对李贺喊的，意思就是要李贺不要再居于包口找他的生死行踪。

也就表明，李庆早知道李贺在找他。

既是如此，那李庆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告诉李贺不要再找他，而是在那种被喊打喊杀的情况下，对拼了命追他而被刺一刀的李贺说？

久别重逢，见到家人都是大喜过望，相见瞬间扑上拥抱都嫌不够。

何况那会儿李庆正被追杀，情况危急，别说是亲兄弟，就是陌生人，人的本能也该是大喊呼救，争取得到帮助的机会，李庆恰恰相反。

李双鱼无法理解，更无法理解摆在眼前的另一件事儿。

她想了想：“你骗我，是因为之前你哥给你发的那条短信么？”

李贺也有特想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我隐瞒你的？”

用了隐瞒，而非她口口声声说的骗，不可否认，他挺介意，他并不想骗她。

李双鱼瞬间不满的情绪又直接飙起来，不是因为李贺用了隐瞒，而是她发现，每回她问问题，他总会抛另一个问题还她！

“你就不能先好好地回答我么！”

“……”

李贺其实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习惯了这样。

两人相处，需要磨合，性格差异，隔阂太多，磨合的路途更是遥遥不可及。

现今真实的情感告诉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并不想和她走到这样的模式。

“三年前，我哥来到包口挖掘水牛活埋事件，于你而言并不友好，那条短信明言你有问题，我不是我哥，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三年后，我再见到我哥，他被追着打杀，偶然与我重逢，不是惊喜万分地与我相认，而是让我……别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