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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双藏私

第八章 双藏私

书名:鱼渡风门作者名:倦妖本章字数:3037更新时间:2024-12-27 17:24:29

两人下楼吃完早餐,凌肖杨立寺去上班,短租住客有的猫回屋,有的出门,有的同样是去上班。

宗盛磊则依旧在前面柜台守着大门,正忙活着给二楼其中一位短租住客办理退租手续,完事他立刻给能修发电机的师傅一阵连环电。

从饭桌移到后客厅,李双鱼李贺各坐沙发一角,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红木桌茶几,谁也没想出出门或干点儿别的。

自出屋见到李贺开始,到这会儿两两对坐,李双鱼嚼着整个过程中李贺那怪模怪样。

饭桌上视线时刻紧随着她,分分钟让凌肖妒忌到想就着抹布蒙上她脸的程度,让她觉得昨晚除了没电之外,一定发生了别的事情,这件事儿还特么跟她有关。

李贺一马当关,浑身散发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三堂会审气势,然到底没多厚的立场,出口的声音带着软绵绵的试探:“凌晨突然没电……”

李双鱼嗯一声:“知道。”

李贺睫毛微动,既然她没意思顺着坦白,只好由他直捣黄龙:“你不在屋里?”

李双鱼小嘴微张,一副惊诧的模样:“在啊……你找过我?”

倘他昨晚找过她,那肯定是找不到,怪不得一早就稀奇古怪得跟看上她似的。

要不是她早得凌肖情报,知他不喜欢女人,指不定还得让沉寂二十二年的老心给跳上几圈。

“找过。”李贺大略将昨晚断电后他找她的情形给说了一遍,“你说你在屋里,那那时候你在哪儿?”

空气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沉默了李贺算着有几分钟,李双鱼却宛如半个世纪长的功夫,她道:“昨晚……我做噩梦了。”

“三点多左右,你正在做噩梦?”噩梦是人都会做,李贺觉得不是问题的中心。

前后厅的茶几上,都备着一套功夫茶具,宗盛磊爱喝功夫茶,茶艺如何不说,道具少不了。

李双鱼也喜茶,只是没宗盛磊那般讲究,热水壶里的水一煮沸,她便开始冲洗茶具:“我没看时间,或在噩梦中,或已被惊醒。”

“做了什么噩梦?”

“忘了。”

迎着李贺质疑的目光,李双鱼放下茶罐,认真道:“真的忘了,自十二年前醒后,我便时常做噩梦。但一醒,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噩梦中的内容。”

李贺盯着李双鱼黑白分明的大眼,清澈得足以倒映出自已质疑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却毫无畏惧,也丝毫不介意,她真诚得让他汗颜,蓦地察觉,自已有些过份了。

她不是犯人,他也不是公安,这样问她,像在刑讯,他没有这个权利。

“你不生气?”

“什么?”

“我这样问你……”

反应过来李贺的意思后,李双鱼似乎是想笑,却没能成功笑出来,嘴角僵着,有些难看:“十岁开始,我没了家,侥幸活下来后,姑姑收养了我……姑姑至今未嫁。”

以李双鱼的年纪算,她姑姑至少也得过四十了,纵有些能想到原因,李贺还是问了句:“你姑姑为什么……”

“刚醒来的那半年,我一直陷在噩梦与现实之间,整日恍恍惚惚。姑姑是京大教授,工作量不小,但姑姑不放心我,怕我一个人待着会出意外。在那半年里,姑姑请了长假,就为了能二十四小时守着我,险些丢了旁人羡慕的工作。”

李双鱼低下头,视线有些模糊,眼底的泪花既汹涌又隐晦,她控制得很好,没让掉下来:“姑姑收养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岁,后来多了我这么一个拖油瓶,本来就已经是剩女的姑姑,更被挑挑拣拣,还被要求婚后不能带着我……我这个灾星。”

姑姑没答应。

当时何止没答应,她姑姑还把对方给臭骂了一顿,只差在对方脸上踩个鞋印泄愤。

“姑姑可以容忍那些男人挑骨头般挑她的缺点,接受所有难以入耳的话语,但无法容忍半点那些男人说我是个灾星。踩鞋印都是轻的,有一回姑姑差点用连环夺命腿将一个相亲男踢个终身不举。”李双鱼笑了下,在眼里旋着打转的泪水就要忍不住了,一个抬头,她看向顶上同样复古的吊灯。

她这个样子,让李贺想起了在衣冠冢前跪下祭拜时,他所站的位置远远正对着她,纵她眼红如血,却也未曾让泪滑出过她的眼眶。

刹那明白了,她不是不会流泪,她只是一直在努力不让自已掉眼泪,倔强得形同她执着寻找真相的模样。

他看着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触,在此刻方真正重叠刻骨。

眼泪终于吞了回去,李双鱼慢慢低下仰起的颈脖,没看李贺,视线似是而非地落在紫砂茶杯上,她声音悠悠,像从远方飘来,也似深处涌出:“你说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不就是让人问一问,她答一答么,较起姑姑为她所付出的一辈子,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宗盛磊从前厅进后厅,略察觉后客厅里氛围有些不对,本想回房拿个充电器就回前厅继续镇守,见状不由脚尖一转进了后客厅:“怎么了?你们……”

“没事。”李贺朝宗盛磊温和地笑了下。

宗盛磊看向李双鱼:“真没事?”

“没事。”李双鱼已收拾好心情,一双大眼微润,基本无异样。

宗盛磊点点头,走前不放心地再嘱李贺一遍:“阿贺,小鱼儿比你小几岁,找家人的事儿,你早来两年,要有线索,可不能藏私!”

纵他觉得李双鱼家人早不在人世,然在李双鱼跟前,他从不流露一丝这样令人绝望的偏向。

宗盛磊说完走过隔断门,似是不放心,走过了还往回看了眼。

隔断门是那种平开门,边框红色,下边实木,占三分之二,上面透视玻璃,形似玻璃窗,站在门边,不管里外,皆可看到状况。

李双鱼看着宗盛磊出去,特意还回头自上边玻璃往后客厅看眼的举动,想着宗盛磊最后嘱李贺的话儿,心里有些触动:“明明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可怎么还会发生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呢?”

李贺不喜茶,来公寓两年,宗盛磊前后厅两套茶具他从没摆弄过,凌肖杨立寺也是,三人都是直接喝水或饮料,酒少喝。

然在李双鱼入住公寓后,他得承认,茶喝得有点儿多。

李双鱼把茶具洗好了,因他提及的话题不知不觉暂停了手上功夫,这会儿刚往茶壶里放茶叶,茶罐还搁在桌面,热水壶放一边,还没泡起功夫茶。

李贺指着问:“会么?”

李双鱼视线重落在她摆弄一半的茶具上:“会。”

沸水冲进紫砂茶壶里,头道茶不吃,她将之直接注入茶海,第二道茶汤才慢慢冲泡到三个紫砂茶杯里。

“在姑姑守着我的那半年里,我只要一睡着,便会做噩梦,梦醒后,却又什么也记不得。”

李贺直接端起茶杯,瞬觉得杯子有点儿烫,又搁下,放在茶托上。

她一句接一句地说,并不需要他再发问。

“姑姑很担心,过完年我十一岁,便开始带我四处问医,最后带我去看的是心理医生,姑姑认为这是我劫难后的创伤,医生也说是后遗症。”李双鱼没去端紫砂茶杯,这会儿茶汤刚泡上,烫得很:“我很赞同,所以姑姑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我没有半点儿反感,我积极地配合一切治疗。”

让一个失去家人大难不死的十岁姑娘,在隔年便承认自已心里有病,李贺很难想象,当年的小李双鱼在那些日日夜夜里,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心理医生给我做了催眠疗法,挺有用,虽然我还会做噩梦,但已经不会每晚都做了。噩梦里的情景,心理医生在催眠我的时候,意图让我口述出来,可是失败了。”即便被催眠,李双鱼能回答心理医生所有问题,唯独一触及噩梦里的情景,她立变成锯嘴葫芦,半个字也再挖不出来。

这些事情,除了她姑姑,她从来没跟谁这样详细地说过。

对李贺,她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似她说这些的目的并不单纯,就像隐在黑暗的怪兽,等待着饲机一扑。

李贺回视李双鱼,四目相对:“所以你习惯了做关于噩梦的解释,甚至是所有事情的解释?”

李双鱼摇了摇头:“除了我姑姑,还有当年负责治疗我的心理医生,你是第三个知道我会做噩梦,且梦过便忘的人。我的过往,我并不想搏取什么同情,没必要跟谁都得解释清楚。”

“那你……”

“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地同你说这些?”

李贺轻嗯一声。

李双鱼直视他,指正道:“不,我有所保留,我只说了我能说的部分,就像你。”

自在后客厅里坐下来,她便打算在李贺同她算帐的同时,她也得同他算算帐。

藏私,她有,他同样也有。

李贺没吭声,内心有着被揭穿的微讶,也有被识破的尴尬,只是他掩饰得很好,脸上表情未有变化,只眼慢慢垂下,回避着李双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