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危房

孔月从来就是个灵敏的胖子！

她一出生就没了爹，爹是个资本家，庞大的资产充公，云熙的外婆在批斗中自杀了几回不成，一直就很厌世从来没干过活了。

可怜的孔月打小农民出身，扛起家庭生计，养猪养鱼耕田干农活样样在行。

后来因为书读得好，七十年代摇身一变成为乡村珍贵的教书先生；接着城市化进程中，八十年代初她又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夜里扛着一袋现金奔赴港口去交易的土产批发部会计兼出纳。

那个时代，大家浑水摸鱼，谁的胆子大谁冲在前。

很多时候，孔月加班加到半夜归来，蒋耕觉得这个女人掉进钱眼里是没救了。

其实，这个女人从来不坐在那空幻想，更会审时度势，知道大风起时适时扬起自己小城市小人物那顶破帆。

孔月幼年的苦日子里，是听着妈妈讲民国时期家里是如何做生意买铺位这些发家史和陈年旧事长大的。

这让她进入八十年代后敏感地发现时代彻底转变！普通人的机会来了！她双眼里冒出金钱的光芒，从来是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努力着创造属于自己的小财富。一切凭自己双手创，她只相信自己！

云熙觉得自己的妈咪举头能夜观天象，听风能辨知四季轮转，察颜能知来者不善，观色能晓这儿有赚钱机会！生活经历与经验都十分丰富！

在这么能干的妈咪的庇护和这么有才气的爸爸的教养下，蒋云松和蒋云熙两兄妹幸福美好地成长起来，平和得人畜无害。

石巷里的二层建筑物，只有蒋家和喻家这两家的建筑风格是一致的。

但蒋家这一幢是后期仿照着喻家这一幢建起来的砖混结构；喻家这一幢二层建筑可神奇了，是整幢的古木卯榫构造而成！整幢二层高的小楼，一根钉都没有！一到大风日，小木楼便在风中伴着可怕的咿呀声响摇摇欲坠！楼上的母女则瑟瑟发抖抱在一起。

且说今天台风吹袭，蒋家父子听着隔壁这可怕的声音，终于是坐不住了冒着暴雨拿起家里的绳索和包装带便走出门去。

“还说没有危房？没有个鬼！一街子全是危房！”孔月骂归骂，还是戴上竹帽出去帮忙了。

她是个热心的胖子。

隔壁的喻惊鸿，却是个冷漠的瘦子。而且有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

这古木结构的二层房里，住着纤弱的母女俩。两个都美得不像人类，可是都冷飕飕的。除了看见蒋耕一家四口以外，对其他人都不苟言笑。

他们家不帮，还有谁会帮这孤儿寡母呢？天可怜见。

可是蒋家的门一打开，孔月好不容易才戴稳的竹帽便被风卷了去。屋内全部东西瞬时被吹翻！一家四口顺着风听见喻安澜一声尖叫，然后哭啼着喊：“妈妈！”。

大家怕隔壁是出事了！一家人顾不了台风了便冒着风雨冲了过去。

一夜惊险的抢救，在最大风球吹袭到来的午夜之前，蒋耕和蒋云松终于把喻家母女的木楼全部窗和门给加固起来。

当孔月孔武有力地挥起铁锤就要往喻家窗子凿钉子加木条的时候，被蒋耕死死按住！

这珍贵的纯卯榫结构，容不下一眼钉子的破坏！

蒋耕和蒋云松对小木楼的价值认知比谁都深，他们不准孔月拿锤子砸钉子，而是巧妙地用宽阔坚韧的包装胶带把窗门都封起来！

……

台风过去，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后巷附近在这一个晚上经历了龙卷风的肆虐和袭击。

第二天，风尾仍在，外面不断有吹断了的树枝从安氏别墅里甩过来，干净的石巷瞬间已经一片狼藉。

台风肆虐过后，石巷里凌乱不堪。听说这一夜，城市倒了不少旧房子。

但果然如蒋耕所说的，石巷里没有危楼！因为经历这么狂的肆虐，整条石巷表面旧得不堪的房子却没有任何一家楼房与平房是倒了塌了或是裂了的。

经历这么大的一劫，竟然没有大的损伤。

甚至几家人打扫干净后，跟没事发生过一样！包括云熙光顾的那间鬼屋。

蒋耕检查着安氏别墅园子里和石巷里每一家每一户的情况，信心更足地笑了。

石巷，没有危房！

孔月嘴巴不停地骂骂咧咧，是因为家里都是死懒鬼，没有人替她打扫。可孔月心里倒是服理了。古巷和安氏别墅，确是有它的神奇之处的。

她是相信事实的人，在事实面前，她不横蛮的。

打小就是本地土著，对本土强对流天气产生飓风龙卷风的情况太熟悉了，孔月知道昨晚那一场台风不是她口中的烂鬼房子能抵御得了的。

她现在相信后巷，有着神奇的价值。即便她不太懂这个。

台风过后，安氏别墅倒是有点破败的迹象。

蒋耕发现后，忧心忡忡地站在高大的白兰树下看了半晌，忽然快步绕到别墅后的漏雨轩石桌前，坐下来，马上起草一份维修报告。

“这几天，谢谢你们。辛苦了。”喻惊鸿沙哑的嗓音响起。

蒋耕停下手头的文案工作，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喻惊鸿，请她坐下聊天。

喻惊鸿摇摇头，说，“我摘了几天的鸡蛋花都吹没了。”

“没事，太阳一出来，过两天鸡蛋花又开到你摘也摘不完。到时候我叫云熙帮你。没事。”蒋耕像哄小孩子。

喻惊鸿在打风的那天晚上病发，哆嗦着缩在房间一角拿着半瓣敲碎了的碗，一手都是血，煞是可怕，也特别可怜。蒋耕一家子没办法不帮助她们。

她清醒过来后，又会把病发时候的情景与行为全忘记了。喻安澜事后也极快回复冷静，像没事发生过一样。

年纪小小的喻安澜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与后怕中。

她要高考，她要叮嘱妈妈吃药陪妈妈看病，她要时刻保持坚强应对妈妈随时病发和家里出现的一切小状况大情况。

安澜这女孩，坚强得让人心痛。

孔月最能明白安澜的状况。她愿意帮她们，可她不愿意多看她们一眼！因为喻安澜所经历的正是她幼年和少年的苦。孔月在长成的苦涩里早就学会的扔掉不堪回首的过去，只看蒸蒸日上的今天，只冲着更美好的明天！

所以，孔月讨厌蒋云松喜欢喻安澜。

她知道世界不是她说了算，只有手里拽着钱，自己的小日子自己说了算！所以她更不喜欢只会说病病病的喻惊鸿，在她眼里，这通通是懒惰的籍口。她孔月觉得起风的日子，赚钱的机会多得根本没有病的理由与时间！

“我们上学咯。”

外面石巷里传来安云熙脆生生的声音，里头隐约着安澜柔柔的嗓音，然后是两人踏着前翘后碰的麻石板一路走出去的声响。

喻惊鸿循着安氏园子的小石子路满地找鸡蛋花去了。

蒋耕扭开收音机，播放一段《钗头凤》，一边听一边接着写他的安氏别墅维修报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