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苏北穆打开名单核对前来集合的人。工人五名，老师两名，校管两名。

九个人坐的很分散。五名工人坐在靠近右侧门边上座位，老师们坐中间座位，校管坐靠左边门的座位。召集他们来，只说是协助调查一些规定方面的简单问题，所以，这些人还不知道文博老师死于他杀。坐在这里也很轻松。

苏北穆走到最面前，言道：“首先，请大家分开坐。两个人间要保持两个空座位。”

九个人相互议论了两句才起身调换座位。

苏北穆继续说：“请大家尽快坐好。今天，我要做一个例行调查。为了节省时间，我会读出问题，你们用笔作答。”

耿今安开始为这九个人发送纸笔。

一名工人站起来，说：“长官，俺不会写字啊。”

耿今安扬声问道：“还有谁不会写字？”

除了那位大哥没人举手。耿今安便说：“你到后面来，跟我坐在一起。”

苏北穆扫了一眼，确定大家都拿到纸笔：“第一个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文博是什么时候？”

大家都有两到三秒的思考时间，随后低下头写字。最快写完的是一名女老师，最后一个写完的是一个校管。

苏北穆说第二个问题：“文博摔下来之后，你从哪个方向跑到他身边的。请把起点和都路过了什么东西，什么人写下来。”

第二个问题，最快写完的是三个工人，用时约有三四秒。而最后一个写完的是一名男老师，用时五分钟。

苏北穆看到大家都抬起了头：“接下来我会同时问两个问题——有谁看见文博从上面掉下来？有谁听见文博的喊声？”

九个人开始写第三问和第四问的答案，这一次，第一个人和最后一个的用时相差不多。

第五问：“当时，你站在什么位置。”

五问过后，苏北穆让耿今安将大家的答案收集起来。

有位肤色黝黑的男老师问道：“用不用写名字？”

“例行公事而已，不用写名字。”耿今安笑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答案。

九份答案收集完毕，苏北穆请大家散去。等着礼堂只剩下个他和耿今安，耿今安才问：“你不看吗？”

苏北穆把答案纸叠好放进口袋里：“路上看。”

“去哪？”

“巡捕房。”

两个人离开学校，到了车跟前，苏北穆把钥匙给了耿今安：“你开车，我要看点东西。”

耿今安开车慢，苏北穆看得认真。

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上，苏北穆将看完的九份收好，拿出冯宇川给他的小本子。

小本子是巡捕房发的，苏北穆很少见冯宇川用。这时候打开来，发现本子已经发写了半本。而让苏北穆惊讶的是，冯宇川一手行楷写的颇有风骨。

一手好字会让阅读的人心情舒畅。

翻到后面，看到他对烟馆纵火案的分析：邓四儿跟何老大无冤无仇，为什么在烟馆里放火？烟馆里有那谁的儿子，何老大，一把火把租界大半个帮派都得罪了，邓四儿活腻歪了？还是有别的原因？待查。

显然，纵火犯叫“邓四儿”

暂且不想纵火案的事。苏北穆接续往后翻，看到了不成体的钢笔字——高等预备课外国语三班。

这是谁？看字迹，后面两页都是三班这个人写的。

——讨厌文博的人很多，学生老师包括校管都不喜欢他。他厚脸皮的功夫人人自愧弗如。不过，他未对女学生有过什么歹念，即便是对学校里漂亮的女老师也没有逾越之举。故，他追求温淑所有人都很吃惊。温淑是书香门第的小姐，自幼定亲，未婚夫好像是在一家洋行做事，颇有几分财势。文博骚扰温淑，那未婚夫到学校来过两次，还撂下威胁——若文博再骚扰温淑，便让他不得好死。

看到这里，苏北穆蹙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三班这人书写时被人打断，下面的话和上面的话衔接不上。

——我不知道。

——因为温淑失踪了。

温淑失踪了？苏北穆啪的一声合上小本子，问道：“小安，你调查过温淑吗？”

“你说校花啊？没有呢，等你确定了是意外还是他杀，我再调查。”

“冯宇川查到温淑失踪了。你马上去她家里问问。停车吧。”

车子靠路边停下，苏北穆下了车：“有什么消息打电话，如果我不在巡捕房，就打电话回家留言。”

既然确定了文博死于他杀，所有与案件有关的人都要调查。

——

佟法医接到冯宇川的电话后，忙活着解剖文博的尸体。苏北穆赶到的时候，他刚刚取出死者胃里的食物残留。

“发现什么了？”苏北穆问道。

佟法医：“你来的正好，看看这是什么。”

苏北穆脱下外衣，戴上手套。佟法医将取出物放在玻璃皿里，递给他：“我看着像是碎瓷片。”

苏北穆用镊子夹起取出物，在净液里涮了涮，放在显微镜下。看了一会儿：“是贝壳。”

“贝壳？他怎么吃贝壳？”

“还有吗？”

“没有，就这一块儿。”

“这一块这么小，应该是误食的。关键是，这是什么贝壳。”言罢，抬起头来，“你这里有相机吗？”

佟法医这里不但有相机，还有更方便的放大镜。苏北穆将贝壳残片拍的清清楚楚，交给佟法医尽快把照片冲洗出来。

“我马上冲洗。”

佟法医拿着相机出了门，差点和进来的冯宇川撞在一起。

冯宇川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看着点！碰洒了我给你没完。”

佟法医假模假式地拍他一巴掌。

冯宇川进了解剖室，小心翼翼地走向苏北穆：“我听看门的巡警说你来了，刚好老乔给我一杯咖啡，我喝不惯这玩意儿，借花献佛。”

苏北穆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着他把咖啡杯放在手边：“查到什么了？”

“没这么快。”冯宇川说，“我安排了人去查，有消息会告诉我。你呢？看了肖北提供的线索了吗？”

“看了。”

“有什么小灵感吗？”

苏北穆喝了口咖啡，顿时觉得浑身舒畅：“我让小安去调查温淑。你先来看看这个。”

九份答案放在桌子上，冯宇川摸摸下巴：“这是什么？”

“我提出五个问题，这是他们写下来的答案。我让这九个人分开坐，他们之间不能商量，不能互递眼色，也看不到别人写了什么。”

冯宇川定睛看了看苏北穆：“老板，你够贼的。”

“我只当是恭维了。快看。”

于是，冯宇川一张一张认真看出来。几分钟后，将九份答案按照某种顺序摆放，指着第一张：“从时间来看，这个人是最后一个见过文博的。当时他在舞台中央检查道具，文博上场门走到下场门，横穿舞台，被他看到。时间大约是七点二十。从字迹看，这个人不是学校老师。应该是干活的工人或者校管。”

接着是第二张：“文博摔下来后，这个人第一个赶到他身边。应该是个老师，女的。字虽然好看却没有筋骨。”

接着是第三张：“这个人看到文博走向通往天棚的铁梯子。不是校管就是工人。写第四份答案这个人虽然没看到文博，但是所在位置距离那个箱子最近。”

最后，他拿出三份答案：“这三个人在回答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写下自己所在位置，跑向文博的路径，以及路过什么人。每个人都看到了另外两个，所以他们不具备杀人条件。”说完，抬头看着苏北穆，眼睛里充满了等待表扬的小渴望。

苏北穆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九份答案做了新的排列。一边是两份，一边是六份：“明白吗？”

冯宇川摇摇头。

苏北穆：“仔细看，这七个人的答案都没有涂改，字迹也很流畅。说明他们在回答问题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而这两份……”

“不准确吧。你看这两份,上面也有涂改。”他从那七份中找出两张，给苏北穆看。

苏北穆点点头：“你没发现吗？这两个人的字迹非常难看。”

“是工人。”

“对，而且，他们涂改的是字，不是词也不是句。说明……”

“写错字了！”冯宇川抢白。

“对，他们只是写错字而已。但是这两份……”

“明白了！”冯宇川聪明的一点就通，“这两份答案涂改的地方太多了。尤其是这个。”

『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在（礼堂门口）舞台上。』

『我没看见他。我（没有）听见了他的叫声。当时我在舞台左边靠近（化妆室）茅房的地方。』

苏北穆转身坐在椅子上：“我们不能排除这两个人是因为谨小慎微而修改答案。所以，需要再见一次。”

冯宇川咋舌：“我要是在就好了，可以跟踪他们，看看他们离开礼堂之后会不会交头接耳什么的。”

苏北穆笑得别有深意。

冯宇川琢磨出点意思：“老板，你安排人了？不对啊，小安去调查温淑了。”

苏北穆笑了笑：“九个人里有一个是‘犹大’”

冯宇川挠挠头：“这比喻不合适。说是‘普罗米修斯’更贴切吧。”

苏北穆一怔。

冯宇川没发现苏北穆的异常，还追着问：“你给了多少钱？”

苏北穆伸出两根手指。

冯宇川：“两块大洋？”

苏北穆但笑不语。

冯宇川：“二，二十大洋？”

苏北穆收回手指，点点头。

“你个败家……”

苏北穆眼神一冷，冯宇川立刻捂嘴。

看上去，苏北穆的心情很好：“九份答案你都看了，能猜出谁是‘普罗米修斯’吗？”

“我要是猜对了，也能有二十块大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