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离开刘普生家的时候已经快子夜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暗暗的路灯陪伴着他们。

苏北穆在街口停下脚步：“你回去休息吧，明早八点在刘太太亲戚家门口等我。”

“去见刘太太？”

苏北穆点点头：“是时候再见一面。”

冯宇川抻了个懒腰：“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啊？那放火的我还没抓着呢。”

苏北穆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子夜之前应该可以结案。”

冯宇川惊楞地看着他朝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走去，路灯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仿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扯他的脚步，他才会走得那么慢。

明天子夜之前就能结案？结不了怎么办？

凌晨三点，冯宇川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始终挥不去苏北穆的那句话——不是意外的话，明天子夜前应该可以结案。

他能不能结案关我什么事啊？！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

道理明白，关系拎得清。可冯宇川就是睡不着。

——

再见刘太太，她消瘦了不少。身上还穿着那件高领黑色洋装，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刘太太的表哥表嫂今日陪着她一起坐在客厅，目光直往苏北穆身上瞟。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约会，苏北穆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暗格子的西装外套，浅色衬衫的领子上打了丝巾，看上去不止帅气了一点半点。许是觉得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不合时宜，他刻意坐在冯宇川的后面。

冯宇川还是老样子，洗的发白的灰色外衣，洗的发灰的白色圆口里衫，坐在刘太太面前，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拘小节。

“为了不耽误您休息，我们长话短说。”冯宇川先开了头，“刘太太，您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一个情人？”

没等会刘太太反应过来，表哥先瞪起眼睛，怒道：“你会不会讲话？”

冯宇川嘻哈着打圆场：“别生气，我只是例行公事，走个过场。”

刘太太眼圈都红了，对着表哥摇摇头：“没关系。”

表哥气哼哼地坐下，还瞪了冯宇川一眼。冯宇川只当没看见，只看着刘太太。

这时候，苏北穆开口问道：“我换个问题。您跟刘普生的夫妻感情好吗？”

这一刻，冯宇川看出刘太太慌了。她的眼神飘忽，想解释却欲言又止。

苏北穆偷偷踹了冯宇川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脚，后者心领神会：“刘太太，案发当晚您说十点半左右跟刘先生回到卧室休息，十一点半左右被他叫醒。我们发现刘先生尸体时他穿着衬衫，西裤，袜子。这可不是睡觉该穿的衣服。难道，他听见家里进了贼还特意换了一身？”

在冯宇川的质问下，刘太太的神色更加慌张。

“还有。”冯宇川继续说，“您家里的佣人呢？”

最后一个问题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刘太太泄了憋在心中的一口气，软到了下去，表嫂急忙扶住。

“我没事。”刘太太稳了稳心神，说：“我知道外面有人说我不守妇道，勾引男人，包养情夫。其实，这些谣言都是普生传出去的。”

“为什么？”苏北穆问道。

“当初，他骗我说要换个更好更大的房子，我就同意卖了老房子。卖房子的钱我都没见着，问他，他说借给朋友做生意赔了。没办法，我只好从娘家拿钱租了您的房子。”

“不止这些好伐？”一旁的表嫂气道，“香香家里的古董、首饰、铺子、还有她爸爸送她的车。都被刘普生那混蛋当了，大部分都是死当。”

“他为什么？”冯宇川问道。

刘太太哽咽两声：“他要离婚。真正在外面养了情人的是他！”说到这里，泪如雨下，“他给那女人买了房产，买了车雇了司机，还请了两个佣人。那女人平日里用的都是洋货，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你们问家里的佣人哪去了，两个月前我辞退佣人，因为我没有钱了。”

苏北穆看向表哥：“这些情况你们都知道？”

表哥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又能怎么样？我小姨，就是香香的娘死了之后，我们家跟吕家再没什么往来。就是香香还念着我们这门亲戚，时常走动走动。”

冯宇川叹了口气：“刘太太，人都不在了……那什么，咱们还是说说案发当晚的事吧。”

“我是跟你们说了谎。因为……不管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我想让他死的体面一点。”

冯宇川有些诧异：“体面一点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那天晚上回来……”

苏北穆打断了刘太太的讲述：“刘普生是几点回去的？你们谈了多久？大概在什么时间他把你锁进书房。”

刘太太仔细想了想：“他大概是快十点半回来的。他向我道歉，说对不起我，想回来跟我好好过日子。”刘太太自嘲的苦笑了一声，“我真傻，竟然相信了他。我们喝酒跳舞，回忆很多往事，他说要看结婚时的照片，我就去书房拿相册，我刚进去他就把门锁了。”

冯宇川仔细问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还剩几件值钱的首饰，收在卧室的柜子里。他是要拿走那些首饰。当时，我喊他开门，他没回我。就是那时候，我发现书房的窗户玻璃碎了。我喊他，说家里进了贼，他只当我是骗他开门。也不理我。后来我听见打斗的声音，就朝着窗户外面大声喊救命。”

苏北穆并没有继案发当晚的经过提问，而是问道：“刘太太，您认识马志吗？”

刘太太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情，随即捂着额头，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您认识马志，是吗？”

刘太太像是豁出去一般重抬起头来：“马志本是个泼皮无赖。不知怎的，突然说要追求我。我与他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我甚至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我实在是烦的很，就去找普生。没想到竟然看到他跟马志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我当时傻了，没敢上前直接回了家。”

马志跟刘普生认识？冯宇川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陪在刘太太身边的表嫂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人，这会儿气不忿地说：“肯定是姓刘让那小赤佬败坏香香的名声！”

冯宇川在一旁做记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写字，握着笔定睛看着刘太太。

刘太太用手帕掩着嘴，平息了一会儿，才说：“我找普生回家问清楚，他不肯承认。我们吵了起来。那是，那是他第一次打我。”

听到这里，冯宇川气的直磨牙，可苏北穆照旧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不轻不重的语气：“当时有人在场吗？”

“我在场。”表哥说，“那天我老婆做了红烧肉，让我给香香送去。我刚到她家就听见刘普生在骂人。说什么不承认，还说香香无理取闹。”

苏北穆轻声问道：“刘太太，您最后一次见马志是什么时候？”

“记不得了。不过，我跟普生吵架那天之后，再见过他。”

“您知道刘普生包养的女人是谁吗？”

“叫娜娜，是百乐门的舞女。”

苏北穆站了起来：“能借电话用用吗？”

表哥起身带着他进了里面。

冯宇川没去想苏北穆为什么打电话，而是低声道：“刘太太，您之前给我们的口供可不是这么回事。您这是耽误了查案。”

刘太太连忙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是念着跟他夫妻一场，我……”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表嫂有些不待见冯宇川：“她已经跟你们说了实话，就不要咄咄逼人了。”

“我没别的意思。刘太太，您在仔细想想，刘普生把你锁进书房之前，就一点声音没听见？”

刘太太还是摇头：“有十几分钟我们在跳舞，留声机响着，可能我们，我们就没听见楼上的声音。”

“灯是什么回事？”

刘太太开始回忆……

——

在她微醺之时，刘普生深情地望着她，回忆当年的相识相恋，回忆很多美好往事。

“香香，结婚时候的照片你还留这么？我想看看。”

她嗔怪地戳戳他的额头：“你还好意思提从前，那时候海誓山盟。现在就……”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把家里的相册拿出来吧，咱俩一起看看。”

她的脚步虚浮。刘普生半抱半扶着她走向楼梯。刚刚走上二楼，忽然整个公寓都黑了下来。

她躲进丈夫怀里：“普生，我怕。”

“别怕，可能是保险丝都断了。我先送你去书房，再去看看。”

她乖巧地听话，由他拥着自己走进书房。

——

听到这里，冯宇川蹙蹙眉：“然后呢？”

“当时我喝得有些晕，根本没注意窗户。他说要去看看保险丝，让我在书房等着。他出去之后马上锁了门。我才明白又被他骗了。”

“您是怎么知道……”冯宇川还没说完话，就见苏北穆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也改了口，“您好好养伤，再想起什么线索请及时告诉我们。”

表哥将苏北穆和冯宇川送到门口。

冯宇川走出院子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回身:“再问您个事。”

“什么事？”

“刘太太不肯离婚，刘普生找马志败坏她的名声有什么用？”

听到冯宇川的问题，苏北穆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