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条命

我顿时就毛了。

看着熟悉的黑猫，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升起直接窜上了脑门子，刚刚见了我爷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的情绪顿时慌了。

“哭嚎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你这么哭天抹泪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老韩家的种，再给韩国柱哭丧呢。”

“先吃席，等吃完了席面儿咱爷俩回家去说。”

我爷低头呵斥了一句，让我哽在嗓子眼里的哭腔顿时咽了回去。

老韩家家底儿不错，婚丧席面儿置办的很丰盛，肘子，排骨，活鲤鱼一样不少，换平常能改善伙食我早就吃的满嘴流油了。

但眼下这情况别说是丰盛的席面儿，就算是有龙肉虎肉放在我跟前我也食不下咽，哪里提的起来半分兴致？

我好不容易等我爷吃完了席，刚进屋我就抓着我爷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还以为你能多憋一段时间呢，这就忍不住了？行吧，你想问什么，爷都告诉你，你敞开了问。”老爷子点了旱烟袋，吧嗒抽了一口对着我笑。

“爷，你别笑了，你不知道昨天可吓死我了。昨天啊，那玩意进了咱们家，一口就把黑猫咬死了，当时要不是我躲在棺材里，恐怕你现在都得吃我的席面儿了。”

“爷，你跟我说明白了，昨天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吓死我了。”

我喘着粗气，脸色都不好看了。

“还能是什么玩意，你不是看的明明白白的？那玩意就是韩国柱那小子，难不成还能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

“昨天爷让你钻棺材里睡觉是有道理的，就是不想让他找到你。爷去了一趟县城，把韩国柱的尸体给赶回来，等他下了葬，你就彻底没事儿了。”

我爷笑眯眯的解释道，一点也不顾我发青的脸色。

“柱子叔？爷，你可别唬我，柱子叔不是前天人就没了吗，他咋能找到咱家来？而且黑猫是咋回事儿，我可是亲眼见着了黑猫被那玩意一口咬死，你瞧那，血还没干透呢。”

我急忙问道，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这事儿甭说我是第一回碰到，就算是再胆肥的恐怕也得心里头打突突。

“韩国柱的人是前天没了，但魂魄还在，他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把他的尸首从县城赶回来，谁知道你小子莽撞，竟然说你帮他办，他不找你找谁？”

“至于黑猫？”

我爷招了招手，一把把黑猫抱进怀里头，继续道。“狗子，你可得感谢黑猫，要不然昨天就算你钻进棺材里恐怕也得凉了半截。”

“这黑猫啊，替你抵了一条命。”

闻声，我顿时就惊住了。

黑猫帮我抵命，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你不信？狗子，别说爷瞒你，以前你年纪小，很多事儿你不懂。但现在你也算长大成人了，又误打误撞的撞了邪，见了鬼，这事儿爷就得给你说道说道，你不听都不行。”

“当初爷把你从后山的坟圈子捡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你小子啊，是天生的五行属阴，命犯忌讳，天生得干阴人的活儿。你这种命格要么活不下来，要么就得过三灾六难。所以爷才养了这一只黑猫，这一养就是小二十年。”

老爷子抽了口旱烟袋，继续道。“你之前问过爷，鸡六，狗八，猫十年，咱家不养鸡，也不养狗，但偏偏养了这黑猫二十年，要的就是它成了精。”

“猫有九条命，黑猫成了精，有了灵性就同样有九条命。

我刚说过了，狗子，你这辈子注定得干阴行，得过三灾六难，所以爷都替你想好了。有这黑猫替你当着，你起码能活的更久，昨天你应了韩国柱的要求，是这黑猫帮你抵了一条命，否则你觉得自己还能囫囵个的活到现在？”

“你说你该不该感谢黑猫，跟它道谢？”

我爷哼了一声，表情很不满意。

他养了黑猫小二十年为的是给我将来派上大用场的，可没成想我误打误撞的答应了韩国柱的鬼魂，相当于丢了一条命。

往后真到了三灾六难的时候那就相当于少了应对的手段。

我整个人都听的呆住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想要药死的黑猫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怪不得我爷把它当成了心肝宝贝，小时候有啥好东西都紧着它来，那是在惜我的命。一想到以前我竟然对它下毒手，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涨涨记性。

而我爷也告诉我，韩国柱的鬼魂之所以登门来找他是因为我爷的身份。

他是赶尸人。

湘西赶尸的赶尸人。

昼伏夜出，送鬼赶尸，能求晴，祈雨，驱鬼，破邪，招魂，有常人无法想象的能耐。之所以韩国柱的鬼魂才不远百里从县城跑到我家，就是为的让我爷把他的尸体赶回去，好一家团圆，平安入土下葬。

说实话，这话如果放在平时，我压根是不信的。

因为我爷说的太玄乎了，我们村儿虽然在湘西地界儿，但什么湘西三邪素来我是不信的。

但眼下我就算在拧，也不得不承认眼见为实。

“你的命就这样，天生就该吃这行饭，本来爷想着等再过两年在教你一些本事，但如今你见了鬼，误打误撞的进了这一行就躲不开，避不掉。”

“从今天起，爷就教你赶尸人的能耐，不求你以后把这行给发扬光大，但求你能平平安安的过了那三灾六劫，早日给爷生个重孙子。”

我爷看着我，那表情根本不容我拒绝。

而从那一天开始，我爷就开始教我很多本事。

他教的东西很杂也很乱，关于赶尸人，关于湘西，我这才知道我生活的世界其实并不像我看到的那么乾坤郎朗，隐藏在青天白日下的还有另外一个江湖。

叫阴人圈。

整整三年，我都跟我爷学本事，学赶尸驱鬼的本事。

黑猫跟着我，它看着我学本事，盯着我练门道，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我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刚好是三年整，我爷破天荒的烧了一桌好菜。

“从今儿起，你也算出师了，学了咱赶尸人的本事往后的路就该你自己走。”

“三年，日子不长，但爷看得出来你的悟性不错，就该吃这碗饭干这行营生。等今儿个过了，你就该出去走走，自己去闯一闯。”

我爷难得的给我倒了杯酒，他在给我送行。

我用力的摇头，不舍得离开我爷，从小到大，我跟我爷相依为命从来就没分开过，如今让我自己去闯，我根本没心思。

“说什么混账话，爷这个老不死的能跟着你一辈子？自己的路只要自己去趟才有意思，窝在村儿里你拿什么去过三灾六难？”

“爷又不是不要你了，爷还等着抱重孙子呢，你隔这流什么马尿，干了这杯酒，就当爷给你送行了。”

我爷十分豪气的将白酒一饮而尽，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我爷也舍不得我，就像我舍不得他一样。

但跟着我爷学了三年本事，我很清楚，这一趟我不走不行。

因为我不走，三灾六劫就渡不过去，找不上来，

吃了饭，我爷一直把我送上了车，他告诉我，去了市里就去一个地方。

那里是他三年前就交代好了的。

我抱着黑猫点点头，然后看着我爷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形成一个小点，我这才抹掉了眼角的眼泪。

我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清楚，从今儿个起，往后的路得我自己趟，自己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