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湖畔。
约莫十岁上下的少女身穿薄衫,生得是明眸皓齿、肤若凝脂。
她懒洋洋地倚靠在围栏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手中的玉骨扇。
“真舒坦。”沈夭止不住感叹。
若是没有某人在场就更好了。
她斜睨了面前的女子一眼,眸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女子面容清秀婉约,此时却黛眉轻蹙:“夭夭,你还在与我生气么?”
“我不止一次与大哥说,那草药是你求来的,是大哥自己不信。”
“你又何至于如此怪我?”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
沈夭摇着扇子瞥了她一眼,嘴角噙着嘲讽的笑道:“林珊珊,你闻见了吗?”
“好浓的绿茶味啊。”
林珊珊故作委屈的表情一僵,险些维持不住表面的端庄。
沈夭只当没看见。
凝着清澈无波的湖水,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前世这个时候,正值祖母的寿宴,林珊珊也是找到自己说了这番话。
看似绵软委屈的诉苦,其实是为了激起沈夭的怒火。
彼时沈夭还不知道何为绿茶。
直到林珊珊自己跳进湖里,却在大哥面前装柔弱,说是她沈夭推的。
沈夭那时才反应过来,哦,自己身边原来有个百年老字号的绝版绿茶。
如今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
沈夭却没了看她演绎的兴致。
她叹惋道:“林珊珊,时间宝贵,还望珍惜。”
说完,她抬脚。
林珊珊被踹进了湖里。
速战速决,就是这个意思。
湖里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沈夭满脸兴味地趴在栏边,看着湖水将林珊珊的衣裙泡在水面。
林珊珊则一边捂紧衣裙冲救她的奴才大骂“滚开”,一边看见奴才动作停下来又大喊“救命”。
沈夭见状心情大好,忍不住轻笑起来。
这时,湖边传来下人们齐齐低呼“大少爷”的声音。
沈夭摇晃着扇子的手这才微微顿住。
她侧眸,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月牙白的身影,将林珊珊从湖里救出来。
那是她大哥沈贺。
微风拂过,凉亭上的素白帷幔扬起。
隔着缝隙,兄妹二人彼此凝视。
沈贺看她的眼神极其冷漠。
沈夭不觉得惊讶,并回之一笑。
“小姐,大少爷如今算是认定林珊珊比您好了。”
“您就不着急么?”身边的小丫鬟蹙着眉问。
沈夭狡黠地笑了笑:“着急有什么用?”
“大哥又不相信你我的话。”
她与大哥的矛盾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沈夭出去游玩,不料被绑匪劫持。
大哥向来宠她,单身匹马地冲进绑匪窝里救她,为此被人砍断了手筋脚筋。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副将,变成了马不能骑、剑不能拿的废物。
那次的重伤险些夺走沈贺的命,太医说,需要神医殿的一株草药方能救活。
沈夭便瞒着家里人,独自带着丫鬟上神医殿。
拖着快要撑不住的身体,她好不容易拿到了草药,刚交到林珊珊手里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大哥称林珊珊是他的救命恩人。
而她沈夭,就是个自私冷血的没心之人。
沈夭那样骄傲的性子,如何能忍得了被算计,自然要与林珊珊闹上一闹。
只不过,闹到最后的结果是,她与昔日最疼她的大哥渐行渐远罢了。
“巧月。”沈夭摇着玉骨扇开口:“去将我体有顽疾的消息传出去,只需让大哥身边的人知道就行。”
当初为了得到神医殿的草药,她耽误了治疗伤病的最佳时间,落得个顽疾缠身。
虽然她现在自己便能治好,但总得好好利用一番不是?
临近散席的时候。
东厢房传来消息,说是林珊珊醒了,不过沾染了寒气发了热。
沈夭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声:“可别死了。”
她可还有好多账没和那女人算呢。
一抹欣长的身影忽然出现。
月牙白的锦袍,硬朗冷峻的面庞,俊秀帅气的容颜。
“大哥,你可好久没来我这里了。”沈夭嗤嗤地笑。
沈贺却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他怒道:“沈夭,你简直无可救药!”
沈夭就端坐在他面前,躲也不躲,清亮澄澈的眸子迎上沈贺的怒视。
“大哥,没弄清真相之前,你就打算打我吗?”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听起来倒不像是做错事后的反应。
沈贺一怔,被她坦诚、甚至有些冰凉的目光震慑到。
大手就那样生生地停在半空。
半晌。
沈贺咬着牙问:“所以呢,珊珊是不是被你推下湖的?”
沈夭极其淡定地回答:“不是。”
沈贺眸中染上几分疑惑,刚想说“珊珊不会说谎”。
却又听沈夭说:“我明明是把她踢下去的。”
“林珊珊她撒谎。”
沈贺闻言,额角狠狠地跳了跳。
眸底刚被熄灭的火再度燃烧起来,比最初的火气更旺。
“珊珊是你的表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说着,他又扬起手,准备教训沈夭。
屋中的仆人纷纷劝阻。
巧月心急火燎地偷偷跑出去,去找老夫人江湖救急。
唯有沈夭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踹她?”
沈贺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沈夭潋滟笑道:“因为我看她不顺眼。”
“沈夭!”沈贺彻底被这句话激恼。
大掌即将落在沈夭脸上。
却在这时,沈家老夫人被巧月请了过来。
老太太人还没到,严厉的声音已经传来。
“沈贺,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才开心!”
沈贺的手被迫再一次停下。
他眉眼充斥着冷厉,心知这次无法教训沈夭了。
老太太刚进房间,便将沈夭护在身后,毫不客气地威胁沈贺。
“我看谁敢动我的宝贝孙女!”
“与夭夭作对,那就是与我作对,老太婆我还没死呢!”
沈贺攥了攥拳不再吭声,削薄的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却是一副慈祥柔和的模样。
“夭夭啊,你有没有怎样?”
“都怪祖母,一把年纪了还要办寿宴,没保护好我们夭夭。”
老太太最是见不得沈夭受委屈。
别的家都是重男轻女,但在老太太眼里,家里那几个小子没一个比得上沈夭。
沈夭闻言,抿嘴轻笑。
她道:“祖母,夭夭好着呐!”
“就是大哥认定我欺负了林珊珊,我想着不如把她叫过来当面对质的好?”
老太太毫不犹豫地点头:“夭夭想怎么样都行。”
老太太都这么说了,沈贺纵使有千般不愿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不多时,林珊珊便被人连扶带拖地带过来了。
黛眉星目、杨柳细腰,排除那张苍白无色的脸不说,林珊珊这人装得还是很端庄高贵的。
沈夭兴味地看着她,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哪怕心中再不情愿,也要冲自己卑躬屈膝地行礼。
沈夭不由心情大好。
随即,她赏了对方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