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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狭路相逢,亲人的陷害

第13章 狭路相逢,亲人的陷害

书名:撒旦的复仇甜心作者名:深海本章字数:30383更新时间:2023-12-27 16:59:24

  单独相处的时间宝贵,因为下午易少寒又不得不出去忙碌了,所以他没有让适才的失望情绪影响心情,无比珍惜地享受着两人的午餐时光。

  可惜往往越是美好的时间,便过得越快,好像只是彼此间一个对视的时长而已,午饭就已经吃完了。

  换上冷色调高订手工西装的易少寒,浑身霎时便散发出商界帝王般的凛冽气势来,哪怕她看向她的目光依然温柔,却还是让她忍不住暗叹一句:

  这才是那个传说中的易总裁嘛!

  “宝贝儿,你再忍一忍吧。我答应你,等到忙完这阵子后,我就带你一起去看泽涵。”

  完全没料到易少寒在临走前,最后说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那可是她昨晚提出来的“无理要求”啊,他不仅记得,竟然还会答应她!

  这是个让聂隐完全意想不到的惊喜,她再次难以自抑地要对撒旦男刮目相看了,他对她怎么可以好到这种程度?让她冰冷了近十年的心,都不由得温暖起来。

  其实事到如今,她在意的早已经不是能不能去医院看望一下华泽涵了,她在意的是他对自己是否信任,是否能够包容下她所有的奢求。

  现在,她真有种人生都圆满了的感觉。

  “乖乖等我回来,晚上我亲自给你弄些更好吃的东西!”

  听上去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是由易少寒邪侫浅笑着的薄唇里说出来,让聂隐莫名就会往歪出想,以至于倏地就红了脸,低啐了他一声。

  “不要脸……好啦,你快走吧,等会儿飘飘他们就要来了,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

  明明只是要分开一个下午,不过几个小时,但几日来感情如火箭般快速升温的两人,却在门口上演着十八里相送般的离别依依。

  而聂隐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刚刚跳下周荐言座驾的,柳大记者那标志性热情爽朗的声音。

  “隐爱妃,女王大人驾到了,还不速速出来接驾!”

  柳飘飘这么一嗓子喊出来,易少寒脸色微变,聂隐则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相处越久她越觉得飘飘是个宝,总是能轻易便能把她给逗乐了,简直比过去十年里顾家人与华泽涵挖空心思,为她的轻微抑郁和自闭症所找的治疗方法,都还要有解郁散气、开胸醒神的功效!

  不管自己对这风风火火得有点莽撞的柳记者有何看法,只要聂隐高兴,易少寒便会乐于她们多多接触交流。

  毕竟他女人不再抑郁,变得乐观开心了,他也就跟着更开心了。

  跟周荐言简单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后,易少寒便神采奕奕地离开了碧水别墅,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过去那张习惯冰封的俊颜,在小女人的浸润下,在不经意间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小变化。

  虽然易少的气场依然冷厉强大,但眉梢眼角等细微处,却已经不再如以前那般冷得直掉冰茬,出现了熟悉者才能够分辨得出的微微软化。

  所谓爱情,果然是世间最神奇的魔法!

  易少寒下午赶着出去工作的原因,就是经过几天的媒体发酵和撒网布控后,沉默已久仿佛一直处于劣势的他们,终于要开始收网抓鱼了。

  终于要找到连串危及易家内外,让他不得不把聂隐“隔离”起来的,背后那个真正罪魁祸首了,说不激动绝对是假的。

  但是身为堂堂易氏总裁,他早就已经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给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在过去几天时间里,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一定会找最初爆料者小护士谈判,想办法去息事宁人时,他们却从来没有联系过她。

  因为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就不是她,而是会去与她联系的人,以及其背后真正操控着这一切的人。

  通常这类事件,小护士如果真是受人唆使的,那么他们之间的交易肯定不会只有最初密谋时的那一次,必然要在事件中或者至少是在“事成”后,还要再联系一次彼此,以便付清“尾款”。

  而易少寒他们在等的,正是这样一次机会。

  负责在暗中盯人的,已经给出消息,差不多今天下午小护士就会与中间人见面了。

  不过除了录像存证以外,他们不会干涉他们之间的交易,而是要等到结款交易成功后,再跟着那个中间,借此顺藤摸瓜地揪出其背后那尾大鱼来。

  在去往目标地点的过程中,易少寒接到一通让他等候已久的电话,是来自他堪称生死之交的好兄弟慕容傲的。

  “我说兄弟,你家最近可够热闹的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别见外啊。”

  虽然向来都不关心无聊的八卦新闻,但这回事关自家哥们,因此慕容傲这位总是处于百忙之中的X军区狼牙特战队大队长,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席卷A市内外的这场媒体风暴的内容。

  “打苍蝇哪里用得上大炮啊?兄弟,你来电话,不会就为了关心一下我的家事吧?”

  眼看着已经前方百余米处便是目标地点,易少寒索性先将车停靠到路边,以便能够更专心地讲电话。

  当然,他的眼睛可没有忘记时刻盯着那边的动静,以免错过任何重要的瞬间。

  “好咧,那咱这大炮就留着打鸟用了!”

  要不是跟同生共死过的挚交,依慕容傲的性子绝计不可以会开这种玩笑,不过这简短的说笑也已然是这个铁血男人的极限的,接下来他便立即转入了正题。

  毕竟他的时间有限,除了“汇报战况”,他还有其他好些“硬丈”要打呢!

  “目前我这边追查到的是,雇佣‘止杀’杀手的人,排除中间的‘迷雾’后,终端买家就是你们A市的人。但这人显然用了假身份,所以要查清楚具体是谁,还有些难度。”

  若不是有慕容傲,若不是有号称国内第一特战队的强大网络,别说凭借那零星的线索追查到终端买家所在城市了,换作其他所谓的专业人士,能查到联系上‘止杀’的其中一层“迷雾”中间人,就已经堪称奇迹了。

  “谢了兄弟,接下来还得继续麻烦你,不过范围既然已经缩小的A市,我这边应该也不用再空等了,也可以开始针对性去筛查一下……”

  回想起那次让聂隐受惊不小的追杀,易少寒危险地略略眯起双眼,又匆匆跟慕容傲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目标地点——某家会员制的私人会所前,让他们苦候已久的中间人,已然“如约而至”。

  这种时候若说不紧张,也绝对是假的!

  易少寒顾不得再去细想适才慕容傲提供的讯息,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紧盯那中间人的身上。

  那是个身高长相都极普通的中年人,典型的扔到人群里就找不到,可是作为两方交接的中间人而言,他的确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就在那个人走进私人会馆的同时,易少寒手中的手机再次震动响起,这回是负责跟踪盯梢的私家侦探打来的。

  要是借用易少刚才的话来说,这位才是不会大材小用,最为适合“打苍蝇”的家伙。

  “易总,我们已经将这间会所的四个大门、三个小门都守住了,等会儿易董他们都会进去,您就按照原计划从正门进去就好。”

  尽管已经做过不少成功案例,又曾经是位优秀刑警的“如风侦探社”社长,年仅三十的楚风却不见半点骄傲自负,很是严紧地部署好了一切。

  “好,那就一切按计划行事吧。”

  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易少寒虽说把曾经的刑警大队楚队长,影射成了“苍蝇拍”,但其实心里对这个背景颇为复杂神秘的人物,还是颇为欣赏的。

  若没有他,只怕一切不会进行得这样顺利,鱼儿也不会这么快就落网。

  然而在楚风来看,原本这种事情,根本不必动用到易家这几位大人物亲临现场的。可是既然人家雇主坚持要亲手抓到目标,他也不好拒绝不是?

  不过由此他也可以推断出,易氏几位当权老大们,对于即将要围剿的这个人,是何其深恶痛绝。

  纵然身在私密性与安全性都极强的私人会馆里,欧婉秋却依然有些安全感缺失,眼眸与太阳穴都突突地跳个不停。

  因为华泽涵的病情突然恶化,所以欧婉春说没办法陪她一起来给这次的“计划”,作个最终了结,这让她有点突然失了主心骨的感觉。心慌意乱,莫名地烦闷焦躁,无论怎样都坐立难安。

  自从易少寒被无辜地牵连进来,遭外界舆论指摘成“谋害”顾文轩的“元凶”后,便笼罩在欧婉秋头的阴影,在此时又渐渐扩大。

  明明只要再把最后一笔钱给中间人,这一切就结束了,可为什么她总觉得要出事呢?

  若说起这种算计别人的事,生在豪门长在世家的她,当真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惶恐不安过。

  难道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而且这次算计的又是自家老公的女儿?

  这是顶级私人会所里的VIP包房,极尽奢华格调的同时,更是极尽安静清幽、保障隐私,没有经过同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她一个人的清静。

  可是,欧婉秋心中仍然有千头万绪的恐慌,有无数个念头在脑中不停地缠绕叫嚣着。

  任她无论是捻着腕上佛珠默念佛经金句,还是似模似样地为自己烹上一盏功夫茶浅尝,亦或是什么也不做地闭目冥想,都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时间过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直到等待的人终于抵达,欧婉秋高悬着的心才略略沉下去几分。

  “这次的事,十分感谢你的帮忙,这是你应得的。”

  带着欲盖弥彰的大号墨镜,欧婉秋见到中间人,便直接将支票递了过去。

  “哟,谢谢谢谢,有钱人家的阔太太果然大方得紧哪,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可一定要来找我啊。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

  拿到最后一笔尾款,根本不认识给自己钱的人是谁的中年男人,直笑得整张脸险些开出花来。

  再次极尽讨好地千恩万谢了一番后,方才乐呵呵、喜滋滋地离开包房。

  他其实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无业游民,欧婉春当初之所以会找上他,看重的也正是他的只认钱不认人。而且他是个父母双亡,连老婆都没娶上的“寡人”,一但发生什么事,拿这种没有后患的做替罪羊,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但是这些话,欧婉春自然不曾跟姐姐交待过,只是她自己心里所谋划的,对付其他可能的突发事件,所留有的后路而已。

  之前主要都是她在跟这个中间人联络,而且大半是以电话联系的方式,就连预付款都是她另找了个人给他的。

  至于这最后一次尾款,她为何非要跟姐姐一起结算,表面上她以一句“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说服了姐姐出面,但等到临来之前又以儿子病情突然恶化为理由,放了姐姐鸽子,为的自然是要促成她自己心中的暗自诡计。

  进行完有生以来最为忐忑的一场交易后,仍然还不知道自己被亲妹妹给算计了的欧婉秋,也没有再多待,略作整理便也随后走出VIP包房。

  她何曾想到,甚至都不必走出这间金碧辉煌的私人会所,她便要遭遇到人生中最为尴尬痛苦的一场狭路相逢。

  ……

  中间人前脚离开VIP包房,易少寒便已经在楚风的提示下,径直从大门走进私人会所。

  这名为“染”的会员制私人会所,既然是A市最顶级的,那么身为易氏集团的总裁,易少寒会是这里的白金卡会员,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所以他要进入,自然没人会去拦阻。

  眼看着距离疑似幕后黑手所在的VIP包房越来越近,易少寒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相距不足十米时,他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背影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然而他刚要冲上前抓住那个人时,眼前却猛然一花,竟是不知从哪里冲出个人来,正与他撞了个满怀。

  “哎呀,好痛!”

  但见,一个打扮时尚性感,身材也极其高挑火辣的大美女,好巧不巧地正扑倒在易少寒面前。

  不知是跌倒时摔疼了什么部位,还是倒霉地扭到了脚,总之那火辣美女抬头看向撞倒自己的人时,妆容精致的脸上已然哭得梨花带雨。

  “呜呜呜……易总,你把人家撞得好痛,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面露娇嗔的美女,真个是颦中带笑、泪中带娇,只怕是个男人看了就会忍不住心生怜惜,而且还是那种心中痒痒的怜惜。

  可惜见惯了各国美女的易大总裁,且不说他现在正心急于追那个幕后黑手,即便放在寻常遇到这种事,要是没有心情的话,他也未必能理会这种明显有大半是在主动投怀送抱的“意外”。

  更何况,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聂隐,更是再不屑去多看任何女人一眼。

  无论黑白美丑,在他眼中都已经没什么不同,于是根本看都没看故意倒在他下身前的美女一眼,抬腿就要绕开她继续追。

  “易总,您难道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盈盈啊,‘风尚’的首席模特,‘绽放’上一季代言人的赵盈盈啊!易总,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每次都是意外碰上的呢!易总,‘绽放’这一季的代言我是无缘了,下一季您可不可以……”

  眼前这位美女正是曾经跟聂隐“狭路相逢”过的赵盈盈,上一次他遇到易总裁的确是个巧合,不过这次却分明在故意拖住他的脚步。

  刚刚还又是痛呼,又是痛哭的,可是眼见易少寒不仅看都不看她一眼,甚至还要绕开她走,竟然奇迹般地又“康复”如初了,很是灵活地抱住他大腿就不放。

  “你不是说很痛么?”

  要不是自身的修养太好,易少寒肯定会一脚踹开这个没脸没皮的碍事女人,可是他终究还没恶劣到打女人的程度,所以只能换了策略,耐着性子,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

  “啊?是啊,易总,人家的脚好痛,身上也好痛哦。”

  微微一怔,赵盈盈慢了半拍方才反应过来,只道自己的美人计终于管用了,立时又摆出副林黛玉样的弱态来。

  不过她显然没有注意到,撒旦男的“问候”里可是充满不悦森寒的,再配上那冷得直掉冰渣的冷酷黑脸,哪里有半点在“关心”她的意思?

  若是换作聂隐看到他这副表情,肯定能够察觉这家伙在生气,而且是很危险的等级。

  当然,如果真换作现在的聂隐被他撞倒,易少寒哪里还可能黑脸生气啊?早就第一时间把他的小宝贝儿给从地上抱起来哄了,哪里还会这样无动于衷地傻站着?

  这便证明,如果男人不在乎你,任你再如何装委屈、扮可怜,也是没用的。

  如果男人在乎你,就算你故作坚强,表现得好像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忙,他也一样会为你而感到心疼的。

  爱与不爱,在乎与不在乎,便是如此不同。

  “痛,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或者让人送你去医院,别在这里挡我的路!”

  这段话,易少寒一改低沉的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果然立即惹来服务人注意,急忙帮易大总裁“清路”。

  “赵小姐是吧?您哪里摔痛了吗?我这就送您去看医生。”

  服务员自是忌惮易总裁这样贵宾中的贵宾,但其他客人终究也是客人,更何况赵盈盈还是个实打实的大美女,所以跑上来的这名男服务生,很是殷切地便径直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心急火燎地就往外面跑。

  “哎,你怎么可以这样?哎!易总,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盈盈啊……”

  哪怕被人“抬”走了,却还是贼心不死的赵盈盈,微微失了娇媚柔美的声音,在灯光华美的走廊里,留下一串不甘的尖锐回音。

  易少寒甚至连骂她句“神经病”的心情都没有,蹙起眉头便去追那个已然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

  刚刚的惊鸿一瞥,他虽然没有看到她的长相,但却仅凭一眼感觉到深深的熟悉,甚至熟悉到他心中已经联想到,那个背景是属于什么人的。

  可是那个人的身份和名字,却是他矛盾的,最不愿意与那个背景联系到一起的人。

  因为他所看到的背影,是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就是跟中间人做最后交易,制造了涉及易氏集团与倾城国际这一系列风波,甚至还差点离间了他与姐姐感情的幕后黑手。

  然而他在看到那个背影第一眼,便联想到的人,则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相信会是她的那个人……

  乱了,向来运筹帷幄,面对任何事都可以冷静镇定的易少寒,第一次如此慌乱纠结,第一次不敢面对自己向来精准的,凭依靠直觉与理智分析所得出的结论。

  如果真的是他所猜想的那个人,与这次媒体风暴的事有染,甚至就是主谋的话,他真的不敢去想也无法面对。

  他急急追逐的脚步越来越慢,但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垂在腿边的手悄然紧握成拳,不久却又颓然松开,然后再以更大的力度握紧。

  如此反复,等到他终于走到转角处,再次看到那个让他有些抗拒的背影时,握起的双拳已然偾张得青筋浮凸。

  A市的顶级会员制私人会所——染。

  时间,似乎就此停滞。

  临近会所后门处,脚下生根般死死顿住脚步的欧婉秋,恨不能当场昏厥过去,那样或许等她醒来时,会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而已。

  但可恨的是,她虽然感觉到浑身的气血都再混乱地翻涌着,可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没有半点因为受不了眼前突如其来的刺激,而要崩溃晕倒的意思。

  当真是做贼心虚吧,其实欧婉秋如果不是心中有鬼的话,在“染”这种地方遇到易诚、易雅和顾文轩,根本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毕竟以他们的身份会出入这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偏偏她就是心理有鬼,而且不久前还在为此忐忑不安着,所以刚刚做完“错事”出来,迎面就碰见了受涉及的当事人,就难怪她会惊吓得瞬间面无血色了。

  欧婉秋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而对面同样望着她的三个人,又何尝不是难以置信得满目皆惊呢?

  时间一切一秒的过去,受这几位在此跺跺脚,整个A市都会跟着颤三颤的人物影响,无论是楚风安排的人,还是“染”的相关工作人员,齐齐陪着他们扮起雕像来,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没有风,却拂乱了人心;明明没有沙,却迷蒙了人眼。

  稍晚一步,随后追上来的易少寒,望着母亲的背影,遥遥与对面的父亲又对视了一眼,竟然除了僵立当场,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于是,围绕着易家几位人物为核心,“染”后门前这片区域里,形成了一个安静沉寂到诡异的“怪圈”。

  要是这时候有不明情况的人进来,只怕会以为自己误闯了温莎夫人蜡像馆,定然要把满堂一动不动的人,都当成是栩栩如生的高仿真蜡像。

  当楚风从侧门按照计划,后期支援性跑进来的时候,便有那么几秒的梦幻错觉。

  “呃,什么情况?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穿着身落魄版福尔摩斯装束,被大片络腮胡掩去了原本五官的楚风,从深刻的眉目间,依稀还看得出来在没有胡子时,应当也是个英姿飒爽的风流人物。

  诡异的寂静,终被打破。

  几乎有人听到了“怪圈”被击打,随即破裂的细微声音。

  “哦,多谢楚先生的帮忙,现在已经没事了,您可以安排您的人回去了,后续的事情我会安排人去跟您谈的。”

  当事者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易雅,她勾起还难掩僵化的微笑,聪明地先开始打发“外人”离开。

  无论他们心里现在有多么震惊,多么无法接受,多么难过,但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自己家里的问题,所以肯定还是要自行解决。继续留着“如风”侦探社的人在这里,只会让人家平白看了易家的笑话去。

  楚风毕竟不仅是见过世面,且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就算偶尔会犯犯二,但在大局面前,他还是懂得如何进退的。所以他一句话都没有多问,礼貌性地道了个别,便麻利地带着自己的人先撤掉。

  反正像易家这样的雇主,也不可能会赖他帮忙找人的这点钱,但如果不知死活地触碰到人家豪门辛秘,那可就等同于找死了。

  这些有钱人如何“灭口”,他可是曾经亲眼见识过的,所以让他留下来看热闹他都不会肯!

  “爸,您没事吧?”

  又遣散了其他闲杂人等后,易雅才满面担忧地折返回来,与顾文轩一起扶住脸色极度难看的父亲。

  “爸,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家再说吧,你千万别动气,小心身体……”

  顾文轩自然也不忘跟着劝说,可是易诚却仍然石化了般地青白着脸色,略略泛紫的嘴唇虽然微微蠕动了两下,却连个单音阶都没有吐。

  见状,顾文轩忽然想起自己父亲当初心脏病发时的样子,立时紧张地取出手机,直接拨打120叫救护车。

  “爸,你怎么了。”

  在这期间,也终于自脑袋放空中回过神来的易少寒,慌忙绕过母亲跑到父亲身旁,与姐姐一样被吓得脸色发白。

  “你……”

  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但易诚却也只来得及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还僵立原地的欧婉秋半晌,然后又回手按向自己的左胸口,随即便颓然倒向地面。

  “爸!”

  惊痛的尖叫声响彻富丽堂皇的厅堂,也终于震醒了无法面对现实的欧婉秋,只是她的表情与动作仍然有些木讷,怔怔望着半躺在地上的易诚好半晌后,方才踉跄着跑上前去。

  “老易,你怎么了?你不能有事啊老易!”

  这种时候已然没有顾得上指责欧婉秋,就算心中有何怨怼郁积的,除了易诚以外也都是她的晚辈,在一切没有摊开来谈时,也都不好有何过分表情。

  他们现在最为急切的自然是把易诚送往医院,看他这样子大半是被气得犯了心脏病,稍微处理不当或是延误,就有可能危及生命。

  “染”的工作人员更加不敢怠慢,有去取应急药品的,有去找内部医务人员的,有去接应救护车的,总之一时间,人仰马翻地忙成了一片。

  当易诚被前呼后拥地送上急救车时,一直盼着自己能昏死过去的欧婉秋,那脆弱的神经终于再也不堪如斯重负,双眼翻白地晕倒在地。

  幸好救护车还没有发动,于是乎一群人又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了车,然后便风驰电掣地直奔中心医院。

  风风火火地折腾到医院后,立即便又进行紧急抢救,医生护士的自然又是一番忙而不乱的景象。

  尽管易诚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也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施救,可无论是易少寒还是易雅跟顾文轩,全部都绷紧了一根心弦。

  欧婉秋自然也被送进了另一间急救事,但她的情况明显比较简单,不过就是受惊过度,压力超负荷造成的昏厥,只要挂个点滴再休息一阵子,也就没有大碍了。因此没多久,她就被推出了急救室,转移到环境清幽的VIP病房去。

  得知母亲并没有大碍后,易少寒便继续留在正给父亲急救的手术室外,冰封的五官看不出什么情绪,紧盯着手术中三个字的深邃凤目,被那鲜亮的红灯闪得晦暗不明。

  ……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第一次突发心脏病的易诚,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仍然要送到ICU病房再多观察几天才行。

  至此,易少寒与姐姐、姐夫那根紧绷的弦,才得以微微放松下来。

  当三人站在ICU病房的玻璃幕墙前,看着父亲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样子时,一时间都有些相顾无言。

  暗自调整和组织了好半晌语言后,顾文轩方才当先打破沉默,向妻弟问道:“少寒,岳母她怎么样了?没事吧?”

  刚才他们都只顾着关注老爷子,如今暂时放松下来,方才想起欧婉秋好像也在混乱中晕倒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

  “她没事,医生说只是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问题不大。”易少寒苦涩地摇了摇头,三人中心情最复杂的,想来非他莫属了,“不过这件事后,咱们这个家,怕是注定要破裂了。”

  闻言,顾文轩主动握住了妻子易雅的手,深深对视一眼,竟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无力,以及一道无声的叹息。

  欧婉秋就是那个暗中指使他人,曝光出聂隐是顾文轩私生女一事的幕后黑手,这已经是人证物证据全的不争事实。

  早在易诚与聂隐被捏造出假鉴定结果开始,欧婉秋就已经是被卷在其中,并且还扮演着极其重要角色的存在了。

  至于她的“犯罪”理由嘛,无论是她对聂隐始终毫不掩饰的敌意,还是因她非易雅生母而与其离心离德,又或者像外界盛传某些言论所揣测的那样,为了她自己和儿子在易家的利益。

  总之,无论从哪一方面去推理,似乎都说得通她为何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但她现在终究还是易诚的合法夫人,更是易少寒的至亲生母,他们这些小辈到底是无权处理这件事的。

  所以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都只能等待易诚苏醒后,再来做出最终决定。

  不过以他们多年来对父亲脾性的了解,这接二连三的事端,只怕当真已经将他们二、三十年的夫妻之情,给彻底折腾尽了。

  因此,结果应当与易少寒所预料的相差无几,易诚与欧婉秋的婚姻,大半是要破裂了。

  沉默一段时间,将各自情绪调整好后,眼下只能暂且担当下一切的姐弟俩,开始分配起近来要做的事情。

  虽然父亲倒下了,但公司仍然要继续经营,他们每个人的生活也仍要继续下去。

  工作的问题都还好办,因为易诚老早就已经将大权分散出去了,所以董事长的暂时罢工,对易氏的运转不会有什么影响。轮流守护父亲的事,也没有任何人会推卸责任,甚至还都是想多陪陪父亲的。

  其实无论ICU还是VIP病房,都会配备有专门的看护人员,或者说只要有钱,便不愁没人替你照顾好生病的父亲。

  可是他们都觉得,专业医护人员和家人的陪伴,意义和效果是不同的。

  这样一来,从公事到私事,乍看上去好似千头万绪般纷乱的问题,在不过短短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便统统安排好了。

  由于挂念着还不知道这边情况的聂隐,易少寒没有跟姐姐抢当晚留下来看护父亲的工作,在离开IUC病房后,他又去看了眼仍在昏睡的母亲,方才独自驾车回往碧水别墅。

  彼时,天色已然大暗下来。

  由于下午到晚上的情况,都是一片混乱忙乱,所以易少寒始终没抽得出精力和时间给聂隐打个电话。

  当下虽然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他却莫名有些担忧起来,边开车边拨出了聂隐的手机。

  关机?

  曾经要求过她,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不准不在服务区,更不准关机的易少寒,心中原本微弱的不安感立时被无限放大,略一思考便又拨通了周荐言的手机。

  “喂……喂?老板啊?这么晚了,你们还没……休息啊?”

  周荐言的声音听来有些诡异,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有些成年人都懂的暧昧低哑。

  “聂隐呢?为什么她的手机关机了?”

  只可惜现在的易大少爷,可无暇去管他正在跟谁共度春宵,满脑子都是对聂隐安危的担忧。

  “啊?聂隐?她……她没跟你在一起吗?老板,你还没有回家呀?哦,那个……我们原本一直陪她等你来着,可是后来时间实在太晚了,小隐说她想要休息了,就把我们俩给请出来了。所以,她现在应该正在睡觉吧,手机关机……对,可能是没有电了!下午飘飘陪着小隐玩游戏来着……”

  明显周荐言是在跟某人一起“商量着”接电话,或许也正一起做着什么良辰美景下,孤男寡女都比较热衷的“游戏”。

  听到这个回应,略略放下心来的易少寒,没有再听某贱男的源源不绝,直接挂断电话便将油门给猛踩到了底,真真的归心似箭哪。

  已然临近午夜时分,空荡的街道上,亮银色限量版的布加迪威龙,几乎幻化成了一首闪电。

  回到碧水逸居的九十九号别墅,甚至等不及先进车库,易少寒径直把车丢在门口,便马不停蹄地跑进别墅。

  除了玄关的感应灯以外,客厅是洞洞的、餐厅是黑洞洞的、书房也是黑洞洞的。

  一路找上去,易少寒不由得暗暗祈福,希望卧室里,至少还亮着盏壁灯,因为那代表着她在那里。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这种默契,每当他因为过于忙碌而晚归时,聂隐即便把楼上楼下的所有灯都关掉了,惟独会在卧室里留一盏灯,代表她在等着他。

  可是最终,满怀着期待的易少寒,还是失望了。

  卧室里,依然是一片黑洞洞的,半点光亮都没有。整个别墅内外,似乎都在无声地向他诉说着,这里没有人在。

  香槟色的手机,正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充着电,可是手机的主人却不见了……

  易少寒脑中嗡的一声,集中在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且件件都是让他头痛不已的,尤其是当下聂隐的无故失踪,更是让他向来灵光的脑袋,胀痛得要炸了。

  幸亏理智还有残余,并且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能慌乱,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好好把一切想清楚,才能好好想出解决办法来。

  一手拿过已经充好电的手机,一手撑着跳痛欲裂的额头,易少寒缓缓在床沿坐下,缓缓闭上双眼,反复做着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多年来的经历告诉他,每当太多巧合凑到一起时,往往就绝对不仅仅是巧合了。

  经过长期布网,今天他们总算找出了收买军总医院护士,导演了媒体风暴的幕后黑手,但这个人竟然是他母亲。

  说欧婉秋想设计陷害聂隐、顾文轩和易雅,他都相信,但是他们似乎忽略了,后期又有人移花接木地曝光出,他与那护士有私下接触的事。

  他相信母亲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所以这个看似接续性的消息,绝对不可能是她做的,那么这个人,是否会与今晚趁乱“绑架”了聂隐的人,是同一个或者同一伙人呢?

  渐渐冷静下来的易少寒,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结合着之前还困扰在心中未及解开的疑惑,他总算理出些头绪来。

  不过他之前能准确找到聂隐,全是拜这支香槟色手机所赐,这次她没了手机或者任何可追踪定位的东西在身上,他又要如何才能找到她呢?在周荐言和柳飘飘离开后,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心念一转,既然无法从失踪者身上找线索,易少寒经过逆向思维,决定从“绑匪”方面相办法。

  像碧水逸居这样的高端房产,安保还是十分完善的,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更是可以在保障业主房子内部隐私不被干扰的前提下,将园区公共面积里的每个角落,都覆盖得非常全面。

  但是兴冲冲找到物业,也十分顺利地调取了相关时段监控后,易少寒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却又被狠狠捻熄了。

  园区内的监控还真就拍到周荐言和柳飘飘双双离开后,曾经靠近过九十九号别墅附近的所有人了,但那些人大多只是路过的邻居或物业的工作人员,而且也没有任何人真正进入过别墅。

  仔细看过所有监控,若非要找出个让易少寒还算有所收获的画面,出现在他差不多刚离开中心医院的时间点前后。

  监控画面显示,那时穿戴整齐的聂隐,独自走出了九十九号别墅,但直拍摄到小区外面的街道,也没见有任何车辆出现接应,她完全是自行走出监控区域的。

  默默凝望着监控画面上,至今最后看到的倩影,已然恢复毫无情绪冰山脸的易少寒,比外面夜空还要幽邃的眼底,暗涌着旁人无从窥探的壮阔波澜。

  “易先生,您也看到了,聂小姐她真的是自己走出园区的,所以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物业经理张诚,陪着滴水不漏的笑脸,丝毫没有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加班的不快,完全是一副急业主之所急的先进物业工作者模样。

  “易先生,如果您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还找不到聂小姐,不如尽快报警吧。这夜黑风高的,聂小姐双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要是自己在外面遇到什么坏人……哎呀,阿弥陀佛,我真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信仰不明的张经理,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手上却在胸前划着十字,如此不和谐的画面,可谓严重破坏到了当下沉重紧张的气氛。

  幸好易少寒根本没心思注意到他,仍在费神于如何找到聂隐。

  且不说当下聂隐失踪的时间,还不足以让警方依法立案,就算能够找到警方帮忙,效率也未必会比他自己找人去查来得快。与其找警察,他宁可再去找办事更自由的楚风,或者是再次动用到慕容傲……

  心思甫定,易少寒腾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碧水物业办公室。

  “易先生您慢走,祝您早日找到聂小姐哈!”

  哪怕人都已经走远了,张诚还是尽职尽责地狗腿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个冷酷伟岸的背影后,他才回过头来摆出一副想业主之所想的姿态,安排值班的保安出去加强巡逻等等。

  当办公室里的人都被支走后,这厮立时又换了副嘴脸,调出之前隐藏起来的视频连线窗口,对着闪现在电脑桌面上的明艳美女,露出足以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笑容来。

  “慕容小姐,不知您对在下刚刚的表现,可还满意啊?”

  不错,视线连线的那头,正是透过摄像头,已经把易少寒盯着监控看时的所有表情,都给尽收了眼底的慕容娇。

  “张经理的表现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好,等到年底,我一定另外加个大红包给你!”

  对于掌控人心的办法,慕容娇从刚懂事起就已经十分精通,无论对方是自己喜欢或讨厌的人,她都有办法为达目的,而将其拉拢得心甘情愿,甚至堪称死忠地为她卖命。

  又寒暄几句,顺带交待了些别的事情后,慕容娇方才中断了视频通话。

  “我的小黄雀,你可真会玩儿啊,幸好我不是那个姓易的小子,更不是那些可怜的螳螂还是蝉的。”

  就在视频连接被中止的同时,一个面容精致柔美到连女人都要自惭形秽的男人,便突然将慕容娇给拉进了怀里。

  “别闹了洛染,你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我的寒哥哥,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哦,所以你们的行动必须快点,否则若是被他先找到这里来,我这煞费苦心的连环记,可就前功尽弃了。”

  鱼儿般灵动地离开极品美男的怀抱,慕容娇脸上的自信骄傲,几乎就快要溢出来了。

  “放心吧,就算姓易的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我们把人,带到了他下午才刚刚来过的地方。而且就算他找到这里,如果不是我乐意让他进出的话,你以为我的‘染’会所,是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此绝色美男,正是A市顶级会员制私人会所“染”的幕后老板——林洛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欧婉秋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人,结果却成了被她妹妹捕下的蝉。

  此时当欧婉春在自以为安全的暗处,庆祝着自己的“大丰收”时,却不知道她顶多只是“黄雀”的一枚棋子罢了。

  而当下自诩黄雀的慕容娇,却又不知在未来,或者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成为被谁盯上的螳螂了……

  其实早在慕容娇把欧氏姐妹吸引进Bloom时,慕容娇就已经利用美容会所的便利,让人她们接受全套美容美体服务时,从存放衣物的柜子里取出她们的手机,安装上微型窃听定位装置后,再放回原位。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她就掌握到了欧氏姐妹间,所有通过手机产生的通话信息。

  最初她这样做,其实只是想找些机会,让自己更受欧婉秋喜欢,好完成最终嫁给寒哥哥的目标。

  那两颗看似微不足道小小的窃听器,却让她在后来,意外收获到了许多惊人的秘密,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下的她,也正是借助这一利器,轻易便将貌合神离的欧氏姐妹俩,给玩耍于指掌之间。

  她最初想到利用两份父权鉴定玩个小把戏,目的只是想给易家造成些没有实际伤害性的麻烦,好让整天守着聂隐的易少寒忙出错,那样她才能找到把那个小贱人从他身边弄走,然后再任她来为所欲为的机会。

  而从Bloom到“染”,主要情节的发生地,又都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这其间的可操纵性自然就更强了。

  毫无悬念的,其实“意外”撞到易少寒的赵盈盈,也是林洛染替慕容娇刻意安排的。虽然只拖延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但便足以更有效地保障欧婉秋出来后,最先撞见的人不是她儿子,而是易诚等其他人。

  因为若是让易少寒先发现,竟然其母是媒体风暴事件的“主谋”,那么难保不会因为母子情深而产生包庇掩护。那样一来,他们想要“帮”欧婉春打击其姐,“顺便”满足他们让易家出乱子的计划,就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夭折。

  所以说,若没有林洛染从旁指点协助的话,单以慕容娇的能力,根本无法完成这样一出看似互不相干,却又环环紧扣的精彩连环记。

  在这出戏里,从始至终,他们顶多只算得上是个“跑龙套”的,而林洛染更是连一面都未曾露过,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些事与他们有任何关系。

  以至于到最后成功把聂隐诱骗出来,再将之私藏起来,也没人能怀疑到他们身上。

  仅仅只为了一个女人,想要毁灭情敌的简单愿望,就排演出这样一出精彩大戏,林洛染这个看似不过“娇娇女”死忠追求者的男人,实际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狠角色!

  哦,至于他们把聂隐骗出来的手段,其实十分简单。

  慕容娇意外了解到,易少寒并没有把顾文轩的事让聂隐知道,他竟然把那个小贱人,当成珍贵的温室小花般在养着!但也正是这个让她几乎妒恨成狂的细节,促成了他们最后目标的胜利。

  在物业经理张诚的配合下,慕容娇很容易便掌握了聂隐落单的时机,然后只需一通匿名电话,便以有她亲生父亲线索的借口,成功把她“约”到了离碧水逸居不远,但却又确保监控拍不到的地方。

  再之后,人力充足的他们想在夜里抓个送上门的小姑娘,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为此,哪怕在很久很久以后,易少寒都还在挣扎,自己如此全封闭性地爱护聂隐,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果他没有“为了她好”,而隐瞒下顾文轩是她生父的事情,那么失去父亲后,深心里其实一直在盼望能找到父亲的她,就不会那么轻易就被陌生人给骗了出去,也就不会再引发出后来的种种惊险事端。

  难怪世人都说,爱是一柄双刃剑。

  哪怕有些时候你觉得是真心为对方好的做法,最后造成的后果,也可能是你完全预料不到的恶果。

  以至于所谓的疼爱,最终却变成了伤人又伤己的利刃。

  慕容娇用来毁灭聂隐的办法其实极其老套,比之前那连串的精彩布棋相比,这个方法可谓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甚至连些新意都没有。

  但是,这却又绝对是把一个女人从身体到灵魂,将基本尊严都给彻底毁灭的,最好也最狠绝的方法。

  除了聂隐,在那间处处充满着暧昧风情的房间里,她还安排了三个五大三粗的欧美超壮男人,以及两个刚刚从泰国“空运”过来的人妖。

  做足了那么多“前戏”,这份最后压轴要送给情敌的大礼,她又怎么会吝啬呢?

  她要让这五个男人,好好伺候那个贱人,直到易少寒他们找到这里为止。

  如果等到聂隐就要被玩死前,易少寒还没能找到这里的话,其实慕容娇还留了后招,到时候会主动安排些“意外”,让他最后终究能找到这里,并亲眼看到当时必然已经狼狈污秽不堪的小贱人!

  没错,他们根本不怕易少寒会找到这里来。

  如果说真有一丝害怕,那么也只是慕容娇害怕他过早地找到这里来,没有足够的时间让聂隐被那五个男人给玩个透。

  而林洛染既然敢让慕容娇在这里毁掉易少寒的女人,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绝对能够像之前的连环计一样,把他们自己都给择得干干净净,绝不会沾上半点腥气。

  “染”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就算出入的会员都是A市内外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谁又能保证,这其中没几个有“特殊爱好”的会员呢?而信奉顾客就是上帝的“染”,自然不会去干涉VIP包间内客人们的娱乐项目……

  此时的聂隐,就被安置在“染”会所无数各具特色的房间里,最具有“浪漫梦幻”风情,有着张全馆最大豪华床的房间。

  她身上匆匆出来时那身长衣长初的秋装,早已经被人给换成了颇具印度舞娘风情,由鲜艳的层层薄纱组成的长裙。凝脂般洁白无暇又细腻的肌肤,在薄纱似透未透的掩映之中,被衬得愈加性感迷人。

  被打扮得前所未有性感的聂隐,正独自躺在房中占了大半位置的床上,而以床为中心的四周,则被事先安置了数十个高清微型摄影头。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让身在顶层BOSS房间的林洛染和慕容娇,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到现场直播画面,更是能将那些精彩镜头永远记录、保存下来。

  为了避免聂隐在清醒状态下会过分挣扎,慕容娇还很是“贴心”地让人给她灌下了媚药,这样等到开战时,便会形成五男一女……更确切说是三男二人妖和一少女,“自愿”大乱斗的场面。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慕容娇也已经坐在即将开始“直播”的液晶电视前,就等林洛染“总指挥官”一声令下,毁灭聂隐的终极好戏,便会上演。

  “各部门准备,开始倒数,三、二、一,开始!”

  林洛染煞有介事地举着内部通讯器,犹如即将开始一声盛典的现场总导演般,开启的却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游戏”。

  时间精准,先是被导致短时间昏睡的迷药给夺去了神智,然后才被带到“染”来的聂隐,迷药的作用已然散去,可是她甚至还不及保持住清醒,好好看一看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时,稍早时被灌入体内的媚药效力,又开始发挥起来。

  除了口干舌燥,聂隐还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而明明衣着很清凉的身上,却奇异地越来越燥热。

  “我,我在哪……这是怎……怎么了?”

  聂隐拼尽全力喊出来的话,在溢出喉咙时却力不从心地变成了暧昧的低吟,听得她自己都不由得一阵阵背脊发颤。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周围有几个声音似在回复着她的问题,可是任她如何强打精神,却也听不清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浓浓的不安感,迫使她的神智略略清醒,但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于是一狠心,又张嘴将自己的下唇咬得渗出血丝来。

  浅浅腥甜滋味入口,聂隐总算感到耳聪目明了一些,可是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却让她恨不得自己能永远失明!

  是在做梦么?

  她竟然看到三个牛高马大的外国男人,还有两个皮肤微黑的像是印度或泰国的女人,正渐渐逼近过来,最重要的是这五个人都没有穿衣服!

  等等,那两个应该不是女人,因为不经意地一个垂眸扫视,她依稀看到了他们身下的那个,那个……

  有没有人能够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说要告诉她并重父亲消息的人跑哪里去了?这些变态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媚药不断升温发酵的作用下,聂隐的脑子本就会变越来越不好用,别说什么逻辑推理了,她现想保持住基本的清醒意识都必须靠“自残”的方式,用疼痛和自己的血腥味刺激,才能振作须臾。

  “你们不要过来,别……不要碰我……少寒……易少寒,你这个大混蛋,你……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保护我……你不是说要……我……”

  意识越来越模糊,聂隐虽然还无法想清楚目前的情况,可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失去意识,绝对不能让这五个变态碰自己,绝对不能!

  发觉咬破嘴唇的疼痛,已经不足以进一步醒神,她只好把心一横,费了更大的力气,把手抬到唇边。

  几乎连眼都没眨,聂隐想也不想便向着自己细嫩柔软手掌边缘,狠狠地咬了下去……

  好痛!

  聂隐还记得自己向来都很怕痛,小时候生病打针什么的,那都会哭得肝肠寸断的。

  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能狠得下心,咬破自己的手掌!

  看来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的,为了自保,为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连曾经最恐惧的东西都可以克服掉。

  感叹归感叹,聂隐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缓解痛楚,因为她知道这几乎难以忍受的短暂痛楚,正是她“逃命”最重要的黄金时间。

  趁着这分秒间的清醒,她连滚带爬地想要先逃到床下去,可是她拼尽全力的狼狈滚动,却连床边都还没有碰到,就不知被哪个变态给一把扯住了脚踝。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便发现自己,又悲催地回到了刚刚逃离的原位……

  随着身体变得越来越灼烫,聂隐觉得神智越来越不清楚,身体四肢都越来越虚软,她竟然已经连再次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没有了。

  她的胸腔里,似乎正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彻底焚毁。

  终究还是逃不过么?

  这世上真的会有奇迹吗?

  她自问没犯过什么人神共愤的大错,为什么要遭受这样残酷的惩罚呢?难道老天就不能开开恩,赐给她一位绝世大英雄,来拯救濒临绝境的她吗?

  如果她今晚真的被这五个人给……

  聂隐已经不敢再想下去,或者说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神智和心力,继续想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事情。

  恍惚间,眼前虽已然一片朦胧,但她却异常鲜明地感觉得到,似乎已经有人开始用指尖,来触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了。

  头脑现在虽不太好用,但她身体的敏感度却似乎变得比平常更高,不过在此时此刻,她却着实恨透了这种对于别人碰触的敏感度!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在乎这些,毕竟与活命相比,所谓的贞洁着实太过矫情,就算被强了过怎样,与继续活下去相比也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可是当真正要面对时,她才发觉得自己原本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洒脱。

  或者说,在心中驻进了一个男人后,再面对其他男人的碰触时,除了深深的厌恶感以外,她还多出了一种深深的罪恶感。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宁愿还有力气去“咬舌自尽”,以一死来求得解脱。

  但是很可惜,她现在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了撒旦男,我真的有很努力地想要逃走,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聂隐觉得自己心中在泣血式的呐喊着,可是实际这些话冲到唇齿间时,却已然微弱得如同蚊蝇。

  在最后一丝神智被药力彻底抽走时,聂隐依稀仿佛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撞门似的声音,但是她的脑子实在太混乱了,根本分不清那声音是自己真正听见的,还是仅仅只是一种幻觉。

  罢了。

  既然逃不过,能让她意识全丢了也好,至少没有印象,也就不会留下记忆了吧。

  那样是不是在醒来时,便能减轻些许痛苦呢?

  终于,清明的世界,彻底崩塌。

  但见已然完全失去正常意识的聂隐,那张因媚药烧灼而显得异常绯红的脸颊上,却有一行晶莹闪现,犹如掠过漫天绮丽霞光的一道流星般,无声滑落……

  嘭!

  轰隆!

  浪漫梦幻的风情房里,正摩拳擦掌准备开始“享用”迷幻小美人的五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响,给吓得齐齐软了兴致。

  待得他们看清从被暴力洞开的房门处,巍巍然若一座小山般,扛着重型武器进来的男人时,更是惊得尖叫着四散奔逃而去。

  “敢动老子的女人,你们真他妈的活腻了是吧!”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易少寒踏着门与少数墙体碎片,在硝烟中走进包间内,看清房里的景象时,还是瞬间暴怒得,险些当场一炮轰了那几个龟孙子。

  他们应该庆幸自己还没有开动,而床上小女人的衣服也还算完好,否则有重型武器在手,更有怒火雄心的易大少,绝对敢当场轰掉这五个孬种!

  “宝贝儿,你还好吗?吓坏了吧?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在大床中央因为难耐媚药折磨,已经哆嗦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女人,易少寒直觉得整颗心都紧紧揪在了一起。

  那是种他从未曾感受过的,恨不能让自己代替她去承受,却没办法代替她痛苦,一种无能为力到憎恨自己的复杂疼痛感。

  “寒……我……热……”

  现在的聂隐口中,已经只能吐出含糊的单音阶,但哪怕仅仅是这意义不明的寥寥三个字,却还是让易少寒瞬间秒懂,随即便是对她更深层的心疼与自责。

  “没事了宝贝儿,我来了,咱们回家!”

  将手中的重型武器,回手扔给随后赶来的一名特种兵,易少寒张开双臂,像捧着件极其易碎的宝贝琉璃杯般,小心翼翼地把聂隐抱进怀里,然后再用自己的外套,把衣衫单薄的她紧紧包裹在胸前。

  “兄弟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那五个人就是疑似的B.T.组织的恐怖分子,一定要带回去给你们老大好好审问。另外,他们应该还有同党也藏在这里,就要劳烦兄弟们辛苦辛苦,好好搜搜吧!”

  双手不方便,易少寒便向帮他来“反恐”的,狼牙特战队的精兵兄弟们,用力地点了点头以表达感谢,然后才抱着还在被媚药折磨的小女人离开现场。

  他其实很想亲自找出那个敢伤害他女人的家伙,可是眼下更重要的,显然是为浑身火热的她先解决掉痛苦问题!

  更何况,不是还有狼牙的精兵兄弟们在嘛?他相信即便没有自己,他们一定能将任务完成的很好!

  虽然慕容傲当下人不在A市,但是接到易少寒的紧急求助电话后,还是二话不说地立即安排人手帮他一起找人。

  而事实也再次证明,他对危险事物的预感,还是相当准确的。

  如果他听从别人的劝说,按照“正常程序”去走,等到二十四小时后再报警立案,他的心肝宝贝儿,只怕到时候早就已经被别的男人给作践糟蹋,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至于他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找到“染”会馆来,则不得不归功于他那顶顶聪明的头脑了。

  聂隐留给他的惟一线索,也就只剩下现在还躺在手机“已接来电”里的,那个陌生电话号了。虽说追查这个陌生号码的结果,很可能是最终一无所获,但在没有别的办法情况下,他也就只能孤注一掷了。

  没想到,那个匿名给聂隐打去匿名电话的家伙,竟然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号码卡,让他们能够一路追查到这里。

  这都是因为,就连他们的背后BOSS,都没有想到易少寒能来得这么快。

  乃至于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好戏,都还没正式进入状态呢,顶着“反恐”名义的狼牙特战队的战士们,就已经神兵般的从天而降了。

  除了现场亲身感受到威武奇兵厉害的那三男俩人妖外,见此场面更为抓狂的,无疑是并未在现场的“主谋”们。

  透过摄像头的“现场直播”,眼睁睁看着都已经是嘴边羊肉的聂隐,就这样被易少寒给救走了,慕容娇直气得胡乱抓起手边的杯子,就狠狠砸向液晶电视。

  “别动气,虽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可是这不也再次证明了你哥的狼牙特战队,果然是一等一的特种兵王牌之师嘛!”

  相比于娇小姐气得直跳脚的样子,林洛染明显镇定得多,甚至还能面带沛然微笑地,继续看着顶尖特种兵们,继续在他的场子里横行“反恐”。

  不得不说,狼牙特战队里的战士们,果然个顶个单挑出来放到其他部队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兵王!

  就好像他费那么多心思设计,就只为博红颜一笑一样,林洛染觉得易少寒为了救个小女人,竟然动用到了狼牙特战队的一组精兵,根本就是大炮轰蚊子的节奏嘛!

  “是啊,我哥的兵自然不必说了!重点是,这回你亲眼看到了吧?看到我爱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盖世英雄了吧?还说什么他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找来,哼,你这边戏都还没开唱呢,人家就已经赶到来砸场子了!你还想跟他比,怎么比啊?笑话!”

  终究是被自幼娇惯到大的孩子,慕容娇平时在其他人面前,还能极力保持名媛淑女应有的样子。

  哪怕是她心情极好时,也依然能在苦追了自己多年不得,却依然不放弃的男人面前,继续保持女神姿态。

  可是当下的状况是——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以战神天兵般的英勇姿态降临,简直比脚踏七彩祥云的齐天大胜还要帅、还要威风!可是他这样完美的出现,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她一心想要彻底毁灭掉的贱女人!

  这让她如何能不生气?如何能不暴跳如雷?

  所以,在她心里认定了,无论如何都依然会爱着她,可以任她打压贬损的男人,自然就成了她发泄所有郁结的最佳对像。

  以至于这位忙着指天骂地的娇小姐,根本没有看到,在她把林洛染骂得狗血淋头时,他那双魅惑至极的狭长眼底,闪现过的何等的不屑、嘲讽、轻蔑,还有仿佛隔空便可伤人的森寒凌厉。

  而那张看似禽畜无害的绝美笑容下面,暗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可怕力量……

  聂隐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那是个开始有点冰冷,后来有点香艳、有点刺激、有点甜美,却又不时笼罩着让人绝望的压抑气氛……

  总之,那是一个个光怪陆离至极的梦!

  梦的开始,又是在那个困扰了她整整十年湿冷小厂房里。

  哪怕已经隔了那么久,她依然还能切身感受到,小小的她一个人被关在里面,没有吃也没有喝的,只能忍受着饥饿与冰冷,眼睁睁在黑暗中等死的感觉。

  那种冷,并不如冰雪尖利,却浸凉得入了骨。

  但在她还不及自这噩梦中惊醒时,场景突然一变,竟又成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顾家别墅。

  在那里,她看到了总是对她温柔微笑的顾叔叔与易阿姨,也看到了总有些别别扭扭对她好的顾峋,还看到顾岄对她破天荒地露出抹灿烂笑容。

  可是欣喜的她才想走近些,顾岄的笑容骤然化作比鬼怪恶魔还要凄厉的尖啸,举着把尖利的水果刀便径直向她刺来。

  只是这一次,突然出现挡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温润儒雅的男子。

  这个背影比华泽涵要更高大,也更精壮些,但却同样是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护在了身后。似乎,无论对面过来的是风刀雨箭,还是千军万马的危险,他都可以为她抵挡在外。

  这个背影,让她看到便觉得安心。

  但想到那刀子即将刺入他的胸膛时,她的胸口却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忽然拼了命地想要推开他。

  她以为自己这次要被吓醒了,可是“睁开眼”看到的,竟然又是副截然不同的场景。

  背影已经转过身来,但隐身后的背景,却变得明暗不定。

  那是张她无比熟悉的俊颜,但表情却又有些陌生,但她莫名的确定,那是易少寒正在生气暴怒的样子,那才是更适合被叫作撒旦男的表情。

  仿佛突然设定成了琼瑶模式,他倏地撑住她双肩没命地摇晃着,口中则一直在大声控诉着什么。

  可奇怪的是,她什么都听不见,但又诡异地知道他在说什么,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不该让别的男人碰她……

  聂隐忽然觉得非常委屈,想要跟他解释或反驳什么,可是混沌纷乱的脑子,又害得她想不起要说什么。

  因此,又平白又加大了心头的恐惧,总觉得将要失去什么极其极其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似的。

  仅仅想到要失去,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可是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憋闷得她觉得胸口都快要炸开了似的。

  她明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可是却怎样都醒不来,只能继续承受这种蚀心般的痛苦。

  ……

  “宝贝儿,你怎么哭了呢?是我弄痛你了吗?”

  这个声音好温暖,也好熟悉,到底是谁,竟然能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宠溺至极的语气与她说话?

  又是谁的唇,柔软润泽得微微泛凉,那般温柔地一点点吻去了她眼角的泪……

  “快醒醒吧……你要是再不醒过来的话,小心再也下不了床了……哦……隐宝儿……”

  这是谁在她耳边碎碎念,好吵啊。

  懵懵懂懂,恍恍惚惚,迷迷茫茫。

  聂隐真的很努力想睁开眼睛,可是拼尽全身力气的结果,勉强把双目撑开两条细缝来,过于模糊的视线,让她只能依稀看到个轮廓。

  似醒未醒,半梦半醒。

  到底醒,还是没醒?

  “宝儿,给我生个孩子吧,好吗?我好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又是那个声音,个熟悉又温暖,恍惚间似乎是她被梦魇缠绕时,一直不停地在跟她说着话。

  这个人,无论声音还是说话的内容,都让她觉得有些美好得不真实,好像都只是源自她一厢情愿的梦境。

  可若说是梦境吧,她又能无比真切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温度就在身边。

  是他么?

  是她一直在等待着的那个他吗?

  “是,你吗?”

  想着想着,竟然就真的开口问出来了。

  不过连聂隐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如此干巴巴吐出这三个字的嘶哑声音,竟然是属于她的。

  “是我,当然是我。宝贝儿,你终于醒了。”

  易少寒看着她清醒过来,才真正松了口气。

  “你,在干吗?”

  神智以看得见的速度,正在成群结队地回笼,聂隐之前费尽力气也难以睁开的眼,终于可以正常使用了。

  “你,说呢?”

  似乎是怕她刚刚醒过来,感官还不够清楚,易少寒故意向前探了探身子。

  “嘶……你这个禽兽,到底折腾我多久了?”

  当真不是矫情作假,意识模糊时没觉得,如今随着神智彻底清醒,聂隐脆弱的痛觉神经也跟着彻底惊醒过来。

  “宝贝儿,还觉得难受么?你……之前被下了药,一直缠着我,所以我才……对不起啊。”

  正渐渐想起之前“惊魂”事件的聂隐,虽然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获救的,但却注意到撒旦男的身上,可谓惨不忍睹,前胸后背,随处可见猫抓般的伤痕。

  可是她记得,他们没有养猫啊,那么……

  “呃,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知道你是,你是为我……那个,我有点口渴……”

  清醒前的事虽然都迷迷糊糊地分不清是梦是真,但聂隐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心知他说被药物“控制”的自己,一直缠着他做尽那些羞人的事情,八成都是真的。

  于是乎,隐姑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哦,好,我去给你倒水。”

  易少寒这会儿也顾不上逗弄害羞的小女人了,赶忙去倒了杯不凉不热的温水过来,还亲自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

  不喝水还不觉得,当清爽的水滑过喉咙时,聂隐才发觉得嗓子有多干涩灼痛,于是咕噜咕噜的,竟然一口气就喝下了一玻璃杯白水。

  “还要喝吗?”

  感觉已经差不多了的聂隐摇了摇头,喝完水后,她却发现自己更加疲惫,浑身上下的零件好像都被拆开再重新组装过似的,难受酸痛得她一动都不想动。

  尽管她说不喝了,易少寒还是又去倒了杯水备在旁边,然后又到主卧附带的卫生间里取了条濡湿了的毛巾才回到床边。他弯下高大的身子,轻手轻脚地为她擦拭着身上的粘腻。

  被他用温热的湿毛巾如此贴心地对待,不由得整颗心都跟着温软下来。

  到卫生间用温水投洗干净毛巾,再回来给她擦洗干净身体,如此反复几次后,见她基本重回清爽了,易少寒才开始下一步——取过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特效药膏,为她轻轻涂抹在所有的红肿、青紫处。

  等到好不容易涂抹完药膏后,两人都跟刚刚打完场仗似的,渗出了一身的细汗。

  看着心爱的男人把她都给料理妥帖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在自己身边位置重新躺好,将她习惯性地拥进怀里,再拉过薄被盖住彼此。

  一切的一切,他都做得那般自然,好像这一切本就该是他易大少爷做的。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过去的他是怎样的,所以她才更加感慨和感恩,现在的他为她所作出的一切改变。

  聂隐忽然有点分不清,究竟之前经历的那件事只是场噩梦,还是现在这如梦般太过美好一切,才只是场的终将了无痕迹的“春梦”?

  她真的忍不住扪心自问:聂隐,让他对你好成这样,你到底何德何能啊?

  如果现在的一切,真的只是场梦的话,她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聂隐能够从床上起身时,距离易诚和欧婉秋双双入院,以及她自己被神秘人绑架,又险些险些被轮X,已经足足过去三天。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被灌下的媚药着实霸道,从“染”被易少寒就近带回到故里后,实打实地折腾了一夜外加一整个白天,她才脱离了药效的控制,彻底清醒过来。

  幸亏撒旦男及时赶倒啊,不然聂隐真不敢想像,完全失控了的自己,在那么强效的媚药左右下,会遭遇何其悲惨的待遇,又会落得何其惨痛的下场……

  不过,终究有个幸亏,幸亏他及时找到她了,不是吗?

  迎来全新的一天,窗外就是久未露面的明朗天空,明媚的秋日暖阳透过落地窗,在餐厅中洒下点点金芒。

  “喂,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呀?”

  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早餐,聂隐依然困惑于这位神通广大的易总裁,到底是如何在她连手机都没带的情况下,那般及时又精准地找到自己的。

  丫的,未免也太神了吧?

  可是好半晌没等来他的回应,却等来他用叉子用到嘴边的一小块儿煎火腿。

  “傻了?吃啊,你不是让我‘喂’你吗?”

  就因为一个称谓问题,而突然别扭起来的冰山男,语气是冰冷的,动作却还是温柔的。

  “吃就吃,小气鬼……好啦,小寒寒,我的易大总裁,请问您到底是怎么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到我的呢?”

  确定了他是爱着自己的,心境又已经坚固、开阔不少的聂隐,很会卖乖地吃下火腿,然后扬起芙蓉初绽般清丽又灿烂的笑容,以无比肉麻的方式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谁告诉你没有任何线索了?我又不是神,难道还能掐指一算,就知道你这小白痴被人拐到哪里去了吗?”

  如今再想起她竟然在大半夜的,就能被人像骗小孩儿一样简单地给骗了出去,易少寒便不禁有气,当然这气也是因为太过在乎她,太怕失去她了。

  “谁说你不是神啊?好吧,本姑娘现在正式通知你,从你英雄神武地在‘染’公馆那个万恶的包间里,成功救下本姑娘开始,你,易少寒,就已经是我的男神了,惟一的!”

  这番追捧的话,从向来少言寡语、内敛寡情的隐姑娘嘴里说出来,无论意义还是作用力,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

  “你这个小人精儿啊,我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你了,看来以后真是要被你这丫头给吃得死死的了!”

  果不其然,哪怕明知这话里至少一半都在玩笑式的调侃吹捧,但易少寒还是禁不住被她哄逗得冰霜尽褪,宠溺情绪满溢地抬手曲指,刮了下她娇俏的鼻尖。

  一番嬉笑感叹后,易少寒云淡风清地简单跟她讲了下,是如何利用那通陌生来电的惟一线索,顺藤摸瓜外加碰运气地找到她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有多伟大,原来完全是靠碰运气才找到我的呀!”

  故意露出满脸失望的聂隐,为了加强自己的“失望”,还边喝着牛奶边撇了撇油汪汪的小嘴儿。

  不得不出说,在经历过那么可怕的惊险事件后,她没有被激发抑郁症,反倒能如此轻松欢乐地合这事开玩笑,易少寒这些日子以来点点滴滴的付出,以及一次又一次地充当“救世主”,绝对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是啊,至少爷我还有个好运气,可是你呢?本来人就已经够傻够笨的了,又没有个好运气帮忙,说,以后还敢不敢胡乱相信陌生人的话了?”

  半是玩笑半认真,险些亲眼见证她被别的男人侵犯的事,仅仅这一次就足够易少寒后怕到夜不能安枕了,所以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第二次,绝对不允许!

  而让她学会防备与自保,则是他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你以为我真傻啊?随便接个陌生来电,就会乖乖地任人家摆布着去自投罗网?”

  想到那晚的情况,聂隐便不由得一声叹息,既对那还不明身份,摆明着是算计好要害自己的神秘恶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奈于那人的手段、心机着实太过厉害了。

  抿了抿薄唇,易少寒虽未表态,但那眼神脸色分明在说:“你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好啦,我的确是……哎,我当时也知道,那电话里的人只怕不太靠谱,可是他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有我生父的线索,而且还说了我的血型什么的好些隐私,还透露了好多关于我生父的一些信息。想到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很可能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再难找到关于他的线索,我就决定赌一把了。”

  聂隐的确不是个愚蠢姑娘,若换作其他事情的话,以她惯常的冷静理智,绝对不会产生“赌一把”的念头。

  因此她才会感叹,在背后布局的人,城府和揣摩人心的本事着实太过可怕!

  显然对方对她的事简直可谓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那么恰到好处地,利用到她自己都还未见过的生父,又那么会掐准时间,选在只有她独自在家,且手机还在接完那通电话就彻底没电的时机。

  如果易少寒不是遭遇连串“意外”而无暇顾及到她,如果聂隐没有把周荐言和飘飘提前送走,如果她的手机再早一点没电。或者是如果顾文轩的新闻事件没有被“屏蔽”在她的世界之外,又或是易少寒离开IUC病房后,没有又去看了欧婉秋一眼……

  这期间哪怕有任意一件必然或偶然的事,发生了“如果”,那么事情可能就会完全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可偏偏就是太多的“偶然”凑到了一起,才使得聂隐像傻子一样,那么轻易地就被人拐骗了去。

  可惜没有“如果”,一切终究还是就那么发生了。

  除了也必然有少部分幸运因素外,大部分还是要“归功”于林洛染那细腻到可怕的百转玲珑心,竟然能将所有事态发展都计算得那么精准,并且懂得充分利用一切可为己用的人和事。

  但他再厉害也终究棋差了一招,前面纵然布局得再漂亮,临门一脚时,却还是被易少寒给抢尽风头,逆袭完胜!

  看来这年头不仅仅吊丝要讲究逆袭,男神也一样要逆袭。

  易少寒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暗中的对手是何等人物,但却在这敌暗我明,要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就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不过此时的易撒旦,显然没什么心思“庆祝”自己的胜利,因为适才聂隐的一番话,让他不禁陷入深思中。

  是啊,她之所以会被一通陌生电话骗到,究其根本,是她太想知道世上惟一至亲的消息了。

  “先吃饭吧,前阵子太忙,有些事一直没顾得上跟你说。还有,在你出事当天,我爸跟我妈都因意外被送进了中心医院,等会儿吃完饭,你陪我一起去看看他们吧,也正好顺便跟你说些事情。”

  此时的易少寒已然决定,要将之前故意瞒着她的那些隐情,统统向她坦白出来。

  经过这次的事,他领悟到一味将她保护在温室里,连与她切身有关的事情都要以为她好的名义隐瞒下来,其实对她是不公平的。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终究不是神,就算真心想要好好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可他终究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地守着她,所以还是要尽管排除隐患,努力让她也不断变得强大起来比较好。

  “什么?伯父和伯母都住院了?怎么回事?问题严重吗?”

  只道自己最这几天遭遇最为悲惨,却也收获了最大幸福感的人,不曾想到在她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期间,竟然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我爸是突发性心脏病,幸好送医抢救得及时,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我妈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所以在看到我爸出事时跟着晕了过去。虽然我这两天没顾得上过问他们的状况,但想来我妈应该已经出院了吧,我爸也应该已经清醒了。”

  易少寒说得很是风清云淡,好像为了聂隐而暂时放下住院的父母不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番话落到聂隐耳中,却完全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那毕竟是他的父母啊,单从十年间他为了母亲的怀疑和痛苦,就敢把她从学校骗出去偷偷关进废弃厂房里,就能够看出他有多么在意他的父母。

  然而为了她,他却暂时割舍掉了那一份责任,想必在他这样孝顺的孩子,心里还是会觉得十分内疚的吧?

  原本她就已经被他的好感动得幸福满溢了,现在知道他在倾力照顾自己的同时,背后竟然还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东西,却半点没有让她感觉到,心中的温暖感动,真的满涨得快要破胸而出了!

  “少寒……谢谢……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有……”

  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聂隐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但目光却十分坚定。

  她当然知道,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为的绝对不是苍白的“谢谢”或者“对不起”这三个字。

  所以在主动投进他怀里的同时,那早就已经冲到嘴边无数次,却又因为各种别扭小心思,而被生生吞咽回去的三个字,终于得以脱口而出。

  “我爱你。”

  终于说出来了,真好!

  哪怕都已经开车带着聂隐来到中心医院了,易少寒却依然有种轻飘飘,脚不沾地般的感觉。

  他的寡情小丫头,竟然真的对他说出那三个字了?不是他的幻听吧?

  “隐宝儿,把之前在家里说的那句话,再说一次好不好?”

  趁着通往ICU病房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俩在,易少寒立时把聂隐揽进怀里,磨着她再说一次那属于他的天籁之言。

  “啊?哪句话?刚刚在家里,我可是说过很多句的,哪里还记得清楚啊?”

  到底是生性就比较怕羞又别扭的内敛姑娘,聂隐在特殊的情绪和情境之下,能够说出那样肉麻的话就已经极其不易了,要让她当下再去重复一遍,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

  “别装傻啊,就是你在餐厅里,对我投怀送抱时说的那三个字!宝贝儿乖啊,再说一遍嘛,我想听。”

  此时的易少寒,哪里还有平时高高在上,犹如帝王般的冷峻霸气在?

  那轻轻摇着怀中人儿腰身的样子,根本就和一个在缠着妈妈要糖吃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从动作到表情,那相似度绝对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可咱们隐姑娘是谁啊?

  若论起装傻充愣、装酷卖冷、铁面无情、抵死不从这类的本事来,放眼全宇宙只怕都难逢敌手。

  因此任易少寒如何想尽办法恩威并谢、不择手段,也终究没再从她嘴里挖出那最想听的三个字来,反倒是把自己昔日酷拽无敌的节操,给狠狠碎了一地。

  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否极泰来一说,倒霉到极致的聂隐一来,已经在ICU住了整整三天的易诚,终于可以被转移到VIP病房去了。

  倒不是VIP病房比ICU多舒服或多显身份,而这看似简单的转移病房,实则却等同于宣布病人的身体,已然正式转危为安。

  但医生也再三叮嘱了病人和家属们,切忌再让病人劳心动气,否则一但再发病,情况便不容乐观了。

  生气大动肝火,不仅仅是心脑血管病人们的大忌,更是所有老年人乃至所有人的大忌。

  老年人情绪波动太大,容易引起多种疾病发作,甚至危及生命。

  而看似健康无忧的年轻人们,脾气太暴躁同样会身体大有影响,且不说一时冲动之下有多少“热血人士”曾闯下无法弥补的祸事,单就健康而言,极喜、极悲、极怒等极端情绪下,引发爆血管、心梗、脑梗之类的,可绝非老年人的专利。

  咳,扯得有点远了,现在镜头还是转回到已经重新安置好易诚的VIP病房里。

  忙碌暂且靠一段落后,易少寒才有机会把聂隐特意带到顾文轩面前,在她的一脸茫然疑惑中,将前阵子他们都在极力隐瞒她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给她知道。就连是欧婉秋设计将此事曝光给媒体,以及他们是如何布网,抓住她这条“大鱼”的事,也都坦白出来。

  这正是易少寒的行事作风,任何事都要么不做,做就做到个极致。

  同样的,既然决定坦白,也就要做到真正的毫无保留。

  直到两个男人一个主要讲述,一个偶尔补充的都已经把话说完,开始默默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给出回应时,聂隐仍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并非是她没有听懂,相反的,其实早在前阵子易少寒把她过分保护起来,明显有些故意让她接触不到外界信息时起,她心中隐隐便已经猜测到些轮廓了,这也是她会选择相信那个陌生来电所言的原因之一。

  但当亲耳听到他们告诉自己真相,得知自己在母亲去世后,一直以为可能这一辈子都无缘见到的生父,竟然就是早已经朝夕相处整十年的顾主席团,这个只是没有名分,却始终处于“养父”位置的熟悉男人时,她心中真可谓五味俱全,繁杂得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原来,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她是顾文轩的“私生女”了,只有她还被蒙在鼓里,甚至傻呵呵地被人家以生父为诱饵的一个电话,就给拐骗了去,险些被人就此毁掉……

  聂隐暗自捏紧拳头,尝试着做了个深呼吸,可胸口仍然堵得发疼。

  “小隐,这一切都怪爸爸,要不是我那时候太过年轻气盛,没有去更努力地挽回你妈妈,没能发现她可能另有隐情,也许,现在的一切都会不同。可惜,已经过去的事,谁也没办法挽回。我只希望以后,你能给爸爸机会来好好补偿这些年,欠了你们母女的。”

  看女儿难过,顾文轩心里愈加不好受,可是除了表达自己的愧疚以外,他悲哀的发现竟然什么都帮不上忙。

  因为现在的她跟当初刚刚得知真相时的他一样,最难解开的其实是自己心里的结,而往往这种心结,除了自己也没人能够代为解开。

  双眼好半晌都没有聚焦的聂隐,似是被顾文轩的这一句“爸爸”给刺激到了某根神经,单薄的背脊无法自抑地抖了抖。迷迷蒙蒙望向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地闪烁着,好像忽然间不认识站在面前的人了似的。

  “隐,不要想太多,不要钻牛角尖,你好不容易才走出那个世界的,千万不再把自己往回逼了。”

  易少寒对于聂隐的情绪变化尤其敏感,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心力,才让这丫头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开始阳光起来!

  在跟他来医院之前,她还是个会逗趣、会撒娇,懂得如何表达、分享,连笑容里都透出了阳光的好姑娘。

  可是现在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却让他不禁想起两人在顾家初见时的她,那个把一切都藏在自己心里,内敛得不让任何人真正靠近的,自我关闭的她。

  他真的很怕,很怕自己的努力,在这顷刻间便尽数付诸东流,让一切又回到原点。

  甚至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她来医院,为什么要把顾文轩的事向她坦白,为什么不独裁霸道到底,干脆就狠着心将她困在自己为她营造的世界里,不让她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

  那样,至少还能看到她放下心结,轻松开怀的笑靥;看到她时而羞涩,时而娇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

  聂隐其实也能理解易少寒现在的心情,她也很想给他个释然的微笑,告诉他自己没事。但她的嘴张了又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要怎么说。

  难道,她真的就这样被打回原形了吗?

  原来她自以为已经坚固起来心墙,依然那样的脆弱,稍稍经受些意外的风雨摧残,就会支离破碎地轰然坍塌……

  心里虽然很难受,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怪谁呢?

  顾文轩难道有错吗?

  当年他同样也是受害者,毕竟是母亲主动去跟他提的分手,他当时也完全不知道有她的存在。而且他也是因被对母亲的情所伤,才颓然听从了家人的安排,与易氏千金结婚的。他也是直到之前做过父权鉴定后,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他的女儿,而且又表示要补偿她。

  他哪里有错呢?如果不是命运弄人的话,她相信他一定是个好父亲。

  易少寒有错吗?

  他在得知真相后会瞒着自己,就是怕她像向在这样,沉沦在情感纠结的深渊中无法自拔。她很清楚他这样做,是真心地为她着想,完全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伤心。而她因为对生父的心结,被人诱骗了去的事,更加与他无关了,何况要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又哪里可能逃脱恶运呢?

  所以,他也没错,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都只是想对她好而已。

  那么,错的人,就只能是她自己了吧?

  眼看着聂隐的脸色从迷惘、无助、困顿、怨怼、茫然、无奈再到凄然自嘲,易少寒的心也随之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的心之城,难道真的就此坍塌了么?

  他真的不忍心看她这样,更加不甘心事情变成这样!

  可是,他该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她的坍塌呢?

  “小隐哪,来,要是跟他们没话说了,就坐过来陪外公聊聊天儿吧。”

  易诚的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比刚入院时已经好了许多,此时脸上浮现出的浅笑,更是依稀比到鬼门关走过一遭前,多了些许顿悟。

  聂隐的确正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面前的两个男人,或者说她很想马上逃离这种窘境,所以她默默选择去到老爷子病床前。

  其实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聂隐是顾文轩的女儿了,而易雅又没有与他离婚,所以这样算起来,易诚自称是聂隐的外公,还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儿。

  可是对于父亲这突如其来的称谓变化,倒让易少寒有些难以接受,但见脸色青白交错地变换须臾后,最终沉淀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墨黑色。

  父亲的意思,是决定要反对他们在一起吗?

  所以他自称外公其实是在暗示,他既然认了聂隐为外孙女,那么自然就没有自己儿子,来求娶自己外孙女的道理了?

  想到这一节时,易少寒的脸色当即又黑了一层,绷得笔直的身板,瞬间无形散发出来的寒气,愣是把VIP病房内的气温骤然从温暖如春,径直给拉低到了零下。

  “爸,小隐她可还没说要认姐夫呢,您这外孙女认得未免有点早了吧?”

  易少寒冰箭般冷嗖嗖的声音响起,顿时惹得病房内的人,各怀心思地纷纷测目。

  要说易少寒这句话里的深意和波及范围,可着实有点儿大了,以至于就连始终在逃避他视线的聂隐,都扭过头来看向了他。

  “无论小隐认与不认,血缘事实总是抵消不了的,我知道你们都有各自的心结,但如果想以后走得更远,就得趁早把所有结都给解开。否则心结越来越多,到最后想解都解不开了时,就只有‘慧剑斩情丝’一条路可走了。”

  易诚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说完,让病房内的几个人都不由得心中一动,但感悟却又各自不同了。

  “我们每个人生来,就已经注定有各自的劫数要历了,而两个相爱的人想永远在一起,更是有更多的劫数在等着你们。”

  在易家老宅,原本只有欧婉秋是信佛的,甚至还有自己专门的佛堂净地,而易诚则完全是个无神论者,从来都不肯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东西。

  但是今天他所讲的话,却都透出无限的禅机哲理,颇有修行圣贤者点拨迷茫信众的意思。

  “我当年就是看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没能经得住劫数历练,放弃了小荃。如今我已经不得不服老了,但你们都还年轻,都还正当盛年。我今天会说这么多,目的就是不想你们几个孩子,再步了我的后尘,平白蹉跎了人生。”

  易雅显然没想到父亲会突然提起她的生母,而且听这话里庆外的意思,似乎是对于当年跟母亲离婚,略有些悔意了?

  可惜无论后悔于否,过去的事都不可能再重来了,她相信父亲也只是一时感慨,不可能还存着要跟母亲复婚的心。

  “爸,您刚离开ICU,应该多休息,别想那么多了。”

  上前为父亲掖了掖被角,易雅可还谨记着医生的叮嘱呢,父亲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再为儿孙这样劳心,若又加重了病情那可就不妙了。

  “是啊爸,我们都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老就放心吧。我们不会乱折腾,都会好好珍惜眼前的。”

  顾文轩也跟着劝说起来,虽然他现在心里还在为女儿而酸酸的,但他跟易雅的想法一样,觉得岳父现在不宜再过度操劳。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孩子,外公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要听外公的,什么都别管,人活着最重要的让自己开心,听从自己心意的安排就好。”

  着实今天的话说得有些多了,易诚轻拍着聂隐的手说完这句后,便疲惫地缓缓阖上双眼,也不知是困倦睡去了,还是只想暂且歇歇。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这四个字虽是易诚说给聂隐听的,可是无论易少寒还是易雅、顾文轩,都不由得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良久后,易少寒边自言自语般地低吟着李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边缓缓踱到聂隐身边,略显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

  “爸的意思你明白了吧?傻丫头,别纠结那些没意义的事了,过好现在和以后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去想通,但答应我,不准因为害怕面对就离开我,不准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就把自己缩进‘龟壳’里。”

  接下来这句话,易少寒说得尤其郑重,捧起聂隐的脸强迫她与自己直面,没有给她半点逃避的机会。

  “你,就是我此生的‘劫数’,而我这一生的悲欢,都注定要系在你这个‘劫数’上。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必须要快乐起来,明白吗?”

  其实聂隐脑子里还有些懵,可是面对如此深性款款的易少寒,她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然后抿着唇主动偎进他怀里,寻找早已经渐渐熟悉,甚至已经有些离不开的温暖。

  她虽然仍没有出声,但至少这次她没有再推开他逃跑,或是抑郁症发作,这已经让易少寒觉得十分欣慰了。

  像聂隐这样天生就遗传到了母亲的轻微自闭症,又因后来的坎坷经历,诱发了抑郁症与幽闭恐惧症,别说无法在一朝一夕间治好了,这些心理疾病,很可能是要跟着她一辈子的。

  所以他除了小心翼翼地守护她,不断开解她的心绪,暂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姐,姐夫,这几天你们俩一定都忙坏了。今天我跟小隐留下来陪爸爸,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易少寒今天来原就是打算要替换他们的,要不是聂隐突然出了事,过去的三天,其实都应该由他们轮换着来的。

  毕竟除了照顾父亲以外,他们都还有各自的一大摊事业要忙,同样是是肉身凡胎,没有谁真是铁打的。

  “没事,反正小峋都回学校去了,小岄到现在也还没个消息呢,我俩回家跟在这儿也没什么分别。还是你们早点回去吧,我看小隐的状态不太好,你得仔细点照顾才行。”

  要说易雅再见到聂隐,心里一点不介怀是不现实的,毕竟那是自己老公跟初恋旧情人生的女儿,而她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养了十年。

  那种复杂的纠结感,绝对不比现在聂隐心中的苦闷少。

  但是她终究还是冷静理智的,所以并没有让心中的负面情绪影响自己太多,至少在表面看来,她对聂隐跟以前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连那关爱的目光都没有变。

  “是啊少寒,这边你不用担心,之前造成的风波,现在都已经平定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跟你姐也没有什么太忙的事。小隐怕是短时间内还无法接受我们,所以也就只能拜托你继续帮着照顾了。”

  顾文轩说话间,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聂隐身上,可偏偏她就像个鸵鸟似的,只顾把头埋在易少寒怀里,连正脸都不让他看上一眼。

  无奈地暗叹口气,顾文轩难掩落寞地摇头苦笑着,忍不住又想起在二十几年前,偶尔跟他生气了的聂岚,也经常会这样闹别扭地不理他。

  但是那时的他总有办法哄得她开心,总有办法让她扫尽阴霾,对他露出清水芙蓉般明丽无双的笑容来。

  可现在,他却对他们脆弱的女儿,感到束手无策了。

  “好,那如果有事你们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易少寒一直是不喜欢虚假客套的人,更何况还是在血脉至亲面前,所以他没有再多话,见父亲已经熟睡过去,便打算带着状态不佳的聂隐先离开医院。

  不想他们刚走到病房门口,便跟对面正走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哎呀,寒哥哥啊,你没事吧?”

  提着几盒营养品俏生生站在门口的亮眼美女,不是慕容娇又会是谁呢?

  “你怎么来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慕容傲的妹妹,易少寒根本连这么一句废话都不会多问,他可不想让怀里的小女人误会。

  “我当然是来看看易伯伯呀,寒哥哥你也真是的,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要不是听我会馆里的客人提起,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易伯伯住院了呢!”

  演技绝对远超所谓影后的慕容娇,眨着一双秋波流转的大眼睛便继续往前走,摆明故意要把她的寒哥哥给“逼”病房里。

  来即是客,易雅身为易诚长女,自然是要招呼客人的,而慕容娇既是以易少寒朋友的身份而来,他自然也就被顺势又留了下来。

  号称商界小魔女的慕容娇,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到哪里都像个自动发光的小太阳似的。所以随着她的到来,VIP病房自然而然地便热闹了起来。

  慕容娇柔媚的眼波虽然总忍不住往易少寒身上瞟,或是不着痕迹地狠剜一眼,始终作鸵鸟状躲在他怀里不闻外界事的聂隐,但她的主要聊天对象却是易雅。

  仅仅利用美容美体等女人最关心的话题,她便迅速拉近了与易家长女间的距离。

  就在易诚病房里,因为发光小太阳而被耀得正热闹时,又有一位其实不算是客人的不速之客到来。

  “妈?你怎么来了?”

  从刚到不久的慕容娇,到一只脚才踏进VIP病房的欧婉秋,易少寒前后相加起来,也就只说过这两句内容几乎没什么不同的话。

  “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惦记着你爸这边,就过来了。”

  欧婉秋脸色苍白的憔悴面容上难掩尴尬,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拎着保温汤煲走进病房,径直来到病床前。

  “爸刚刚才睡下,应该要好一阵子才能醒。”

  由于妻子去招呼客人了,便是顾文轩正守在岳父床边,而他身为女婿,就算心中对欧婉秋再如何地不待见,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更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场,所以他主动说了句不咸不淡的话。

  看着病床上好像是一夜间就苍老了十几岁的丈夫,欧婉秋眼眶霎时有些泛红,拎着保温汤煲的手紧了又紧,才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

  她知道现在病房里的人,除了她特意找来帮忙的慕容娇,都不愿意看到她,甚至连她的儿子也不例外。而一但她哭出来,只会让他们更加厌烦,毕竟易诚只是在住院,又不是已经没了,在病床前多让人膈应啊?

  过去在欧婉秋心里,其实一直觉得易诚是她此生的劫数,要不是对这个男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她也不至于好好的大姑娘,嫁进门就做人家的继母,而且婚后不久就又因为自己的疑心,而与丈夫一闹就是二、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