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白衣青年

韩石如同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落在紫衣人面前，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紫衣人目中露出漠然，右手疾如闪电，拍向韩石的头顶。

韩石浑身无力，避无可避，万念俱灰，但依然睁大眼睛，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的倔强。

就算要死，也要看清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蓦然间，胸前的血石，表面血色尽褪，再度显现出它最寻常的灰色，灰石缓缓浮起，似慢实快，架住了紫衣人那疾如闪电的一掌。

紫衣人如遭雷噬，浑身颤抖不已，不到一息，又犹如被定住一般。

紫衣人依旧盘坐在原地，浑身的杀机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迷茫与恐惧，没有人知道，此时，紫衣人的识海里，正有一股骇浪在他面前，滔天而起。

无尽虚空中，一块硕大无匹的石头，漂浮在紫衣人的眼前，一眼看不到边际，散发出黑白二色的光芒，光芒强烈无比。

这块石头之大，几乎遮掩了天地，更是化作一股浩荡之意，令这天地之间，不允许出现第三种颜色。

白天，黑地。

光芒慢慢收敛，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虚空中显现。

一个白衣黑发的青年踱步走来，不疾不徐，嘴角轻笑，双眼亮若寒星，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目光如利剑般锋利，直插肺腑，紫衣人心中的点点隐秘，在这目光下，无处藏身。

在紫衣人欲死的惊骇中，青年微微伸手，一指轻点在紫衣人的眉心。

紫衣人全身上下，如同镜片落地一般，缓慢地裂成一块块碎片，这碎片再继续裂开，变成更小的碎片。

慢慢地，紫衣人的整个身躯，在不断地破碎中，化作漫天的尘埃。

而随后，就连这些尘埃，都再度碎裂开来，成为更小的碎片，直到完全没有半点痕迹留下，就连半分尘埃，都不再有。

这种碎裂，不仅仅是身体，就连元神与灵魂也随之一同碎裂无踪。

这是彻底的湮灭，比死亡更可怕。

更可怕的，是紫衣人的元神，竟然在那白衣青年一指之下，被分出一缕，禁锢在虚空中，亲眼看着自己的湮灭。

而正因为这一缕元神并未死去，所以那种湮灭的痛苦，被他完全地承受。

这种痛苦，极为可怕，紫衣人那一缕元神，在这种痛苦下，几经崩溃，但却在禁锢之力下，始终不死不灭，就连昏迷，都做不到。

白衣青年要的，就是让紫衣人活生生地承受，这种连轮回都无法抹去的痛苦。

“凝”

白衣青年右手轻轻一握，大量的尘埃从虚空中显出，缓缓凝聚间，合在一起。

许久，紫衣人的轮廓再度浮现。

一炷香后，紫衣人缓缓睁开双眼，那深入骨髓与灵魂的痛苦，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无奈，伴随着真实的死亡，那永坠九幽的恐惧。

这一切的一切，令紫衣人觉得，这白衣青年就是这世间的主宰，他的生死存亡，只在此人一念之间。

紫衣人惶恐至极，身体不由自主地跪拜在地，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

他的心中，只有恐惧二字。

“为奴千年，赐尔自由，若有叛心，形神俱灭。”

白衣青年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双眼仿佛在看着紫衣人，又好像是看向远方的星空，穿透了无数的星辰，落在了那无际远处的某处，仿佛那里藏着他珍贵的思念。

白衣青年嘴角轻轻翘起，笑意盈盈。

只是在这笑意背后，紫衣人感受到的却是极度冰冷的孤傲，如同千万载不化的冰峰之巅上，那唯一一棵苍松，傲风挺立。

天地与岁月，都被那道孤傲的身影踩在脚下。

“我的这份残识即将消散，这是我最后为你所做的。”白衣青年看向韩石，目光中露出一丝柔和。

“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的了，相信你一定会来到那个世界中来，只是不知，你是否能比我走的更远。”

“也不知你我他日重逢，你是喜酒还是好茶！”

灰石突然爆发出明亮至极的光华，一个黑白相间的漩涡在灰石后面凭空出现，紫衣人早已有了准备，并无挣扎，瞬间就被吸入漩涡，地面上的五朵莲花也被一一吸入，漩涡慢慢消失。

灰石如同酒足饭饱一般，像一个醉汉晃晃悠悠地朝韩石飞来，印在韩石的眉心，如沸水泼雪，瞬间便融化在眉心中。

还未等韩石清醒过来，明白刚才那短短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如同炸雷般的一声巨响，让韩石瞬间失去了意识。

日升月落，不知不觉已有三天，森林里弥漫的白雾早已随着紫衣人的离去而消失，几只胆大的小鸟愉快的欢鸣着落在地面，给这死寂的山谷带来了几分生气。

韩石做了一个好久好美的梦，梦中自己成为了绝世大侠，一蓑一剑行走江湖，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扫尽天下不平之事，被誉为千古第一侠客。

最终流芳百世，受万民敬仰，自己更是携美而归，逍遥自在于山水之间，当真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正日的阳光从山顶的孔洞里直直洒下，刺眼的感觉让韩石慢慢地从美梦中醒来，轻轻揉了揉双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地面，半天也没缓过神来，之前那紫衣人和五朵青莲，难道也是一场梦吗？

伸手摸了摸胸口，陪伴多年的灰石不翼而飞，只有师傅的玉佩还挂在脖子上，皮肤外黑稠稠的一层污垢，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韩石隐约有点感觉，这次他不仅大难不死，可能还有一场造化，一时间也体会不到自己有何异常，当下出了山腹，沿着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阳光普照，白雾已经烟消云散，之前那种只能进不能退的诡异场景，却是没有再出现，韩石不由得心情大好，飞奔起来，远离此地。

半个时辰后，熟悉的哗哗声由远而近，一帘瀑布在阳光下透出七彩斑斓的色彩，潮湿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韩石来到潭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清凉的感觉沁入心脾，把这几天的紧张全都释放了出来，他如同游鱼一般在潭中四处游动，洗去了浑身的污垢。

出乎韩石的意料的是，在潜入水中时，他原本最多能坚持的时间，约莫百息。

今日大概两百息过去，韩石竟然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气闷感，睁开双眼，竟然也无丝毫不适。

韩石心下大奇，在水中嬉戏得更欢，更是朝潭水深处潜去，一气潜到五十丈左右，韩石终于心中大定，这次真的遇到了造化，他平时最多也就能潜下十余丈，就感觉胸闷耳鸣，不敢继续。

心中安定下来，看着下方那幽黑的潭底，韩石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双手轻轻朝前一分，继续朝下潜去，大约两百丈的距离，韩石终于摸到潭底的岩石，潭底一片灰暗，阳光也无法直射到如此深处。

朦胧中，韩石感觉到眉心一凉，他自己突然间，好像分成了无数个小韩石，分散在潭底每一滴水中。

潭底也好像突然明亮起来，纤毫毕现，甚至连小鱼尾巴上细小鳞片的数目都能数清楚，每一处都好像慢了下来，在这一瞬，附近的变化，都尽在韩石掌控之中。

如果轩辕文知晓此事，定会大吃一惊，这初生的灵识虽然极为微弱，但在一个未修道之人身上出现，也感觉不到丝毫元力流转，真是古今从未发生之事。

这潭底，少有淤泥沉淀，却有不少水草摇摆不定，潭底十分宽广，远远超过潭口，莫约有百丈方圆，三十丈外，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岩壁底部，非常显眼。

韩石心生警觉，不再像刚才潭水上那般肆无忌惮，而是无声地慢慢挪步，从侧面摸着岩壁缓慢靠近洞口。

韩石通过在潭水中这半天的摸索，已然渐渐适应，虽不至于同地面上一样灵活，但目可视，耳可听，口鼻甚至浑身毛孔都可以呼吸，整个人当真如游鱼一般灵活，靠近黑洞，韩石静静趴在洞口旁的岩壁上，感受着附近的水流。

那水流与其他之处不同，略带一丝咸腥的味道，十息朝外喷出，十息后又朝洞内涌入，如此反复不休，韩石附耳在岩壁上，一股轻微到几乎不可查的咚咚声从远处传来，若不是韩石得造化而至耳力大涨，必会毫无察觉。

这咚咚声沉闷而有力，如心跳一般，丝毫不间断，感受着这十息时间准时的水流变化，韩石心中微微一动，当下便有了计较。

这和人呼吸时吞吐空气何其相似，加上这水流略带腥味，韩石心思通透，心下便有了断定，面色依然冷静，但整个人却是完全如石头一般，一动不动。

韩石静静地趴在洞口半响，没有任何异动，感觉到洞口的水流依然如旧，没有丝毫紊乱，心下稍安，沿着来路极为小心地返回，直到距离洞口三十余丈外，才转过身来，打量着那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