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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7、瘟疫
书名:薪火:老兵日记1953作者名:阳羽本章字数:3172更新时间:2021-12-27 16:46:51
众人凯旋而归。
叙马和一个小伙伴正拿着红缨枪在村口站岗,远远地就看见大法师昂头阔步地带着几百号人马下山,身后跟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土匪,中间一个正是臭名远扬的木土。
叙马和小伙伴欢天喜地地奔回村里报信,一边跑一边喊:
“活捉木土了!活捉木土了!活捉木土了!”
顷刻之间,村里的老幼妇孺们都欢呼雀跃地跑出家门,自发地集中到打谷场,等着看木土的狼狈模样。
起初凯旋而归的大法师得意地想要亲自处置木土,但因为各村都想要亲自处置土匪,让自己村的乡亲们亲眼目睹土匪们的下场,因此孟马建议把十几个土匪分别分给各村。南石田村因为是分坛所在,加上村大人多,经过各村一致同意,把木土的处置权交给南石田村。
于是孟马当着各村代表和南石田村全村人的面,列举了木土的罪状:
“木土此人,为虎作伥、欺男霸女、烧杀抢夺、奸淫掳掠,罪大恶极,人人得以杀之。木土,你服不服?”
木土看着周围几百号人怒目而视的模样,早就吓得跪倒在地,头点得如捣蒜,不停地哭嚎求饶:“好汉、好汉,饶了俺吧!饶了俺吧!”
然而这种求饶当然没有什么用处。
大法师大手一挥,“杀!”
木土顿时面如土色,双眼一翻,身子如烂泥一般瘫软倒地,几个站在他身旁的年轻人,齐齐举起“红缨枪”,对准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土匪头子自然是没有“刀枪不入”的法术的,几枪下去就戳了个透心凉。其余土匪亲眼目睹“老大”的死亡,早也吓得晕了过去,还有几个直接尿了裤子。
各村欢天喜地带着分到的土匪们回家。从此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们也用不着再担心土匪来抢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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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安稳日子没过几天,又一场灾难降临了。
1944年春,春耕刚开始,农民的种子还没下地,一场瘟疫席卷了全村,击倒了每户人家几乎所有老小。那时的农村没有哪家请得起城里医生,除了躺在炕上呻吟,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郑家一家七口人,除了叙马和小布,其余包括孟马在内的五人,也全部病倒了。一家老小躺在炕上,吃喝拉撒还算能勉强自理,但田里的农活却全指望叙马和小布了。
如果春天不下种,秋天就没有收获,来年一家人就没有口粮。为了全家,叙马没有丝毫犹豫,决定下地播种。在和躺在炕上毫无力气的孟马商量之后,叙马毅然背起锄头,带着小布拿好玉米种子就下地了。
好在叙马曾经给地主王仲弘家打过工种过地,知道怎么播种。于是一边教小布,一边二人配合——叙马用锄头挖坑,小布往坑里下种子,然后叙马再用锄头把坑填平,按规矩是每两公分距离种一窝——二人配合得很好,虽然小布年纪小力气小,但速度却不慢,二人一边干一边说话,但说着说着就开始忍不住为家里和村里的情况发起愁来。
“三哥,你说姆妈、大哥大嫂还有小米、午英能好起来吗?”小布满面愁容地问道。
午英是孟马的儿子,才两岁,比小米小两岁。可能因为年纪太小、身体最弱,两个孩子病得比三个大人都严重,已经日渐喝不下粥,身体越来越瘦,几乎皮包骨头了。然而大人们昏昏沉沉自顾不暇,叙马更也束手无策。
此时又听小布提起,叙马心里顿时一咯噔,想起早上出门时,他给两个孩子喂水,可俩人都咽不下,眼看着只有呼出去的气、没有吸上来的气了。正想着,手里的锄头还在下意识地填着坑。突然,小布一声惊叫:
“三哥小心!”
叙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等他意识到,手里的锄头已经一下子锄在了自己的左脚上。起初还不觉得疼,可等他低头看到裂了一个大口的布鞋和脚背,黑红的血顺着鞋子汩汩地流出来,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他下意识扔掉锄头,抱着脚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旁的小布手足无措,看着叙马脚上的血,听见他哭喊,也忍不住抱住叙马跟着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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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走了全村上百条人命,其中包括郑家的两条人命——叙马四岁的小妹小米和孟马两岁的儿子午英。叙马虽然侥幸逃过了这场大瘟疫,却也付出了左脚受伤的代价,留下的伤疤直到成年后仍清晰可见。
连年饥荒加上瘟疫流行,饥荒进一步加剧。郑家五口人只能依靠野菜树皮充饥,生活益发度日如年,眼看已经无法支持下去。
一天傍晚,叙马和小布好不容易挖到些野菜,兴冲冲刚进家门,正遇上本村四舅——李氏最小的弟弟从家里走出来,一边还笑呵呵地对着身后送出来的李氏说话:
“大姐,不要送了。俺拿来的小米饭趁热吃,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氏连声道谢:“谢谢你了,老幺。”
“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四舅摆手回答。
叙马和小布站住脚,诧异地彼此对视一眼。
村里人都知道,四舅是个老实人,但十分吝啬,平日自己家连小米粥都不舍得喝,怎么会给别人家送小米饭?
正纳闷着,四舅抬头正好看见叙马,顿时满脸堆笑,“叙马回来啦!正好,赶紧的,进去吃饭!”说着又伸手拉了拉叙马的胳膊,唉声叹气道:“看看俺的外甥,十三岁的人了还干瘪成这样,也不见长个子!哎,全家这么多张嘴要吃饭,难怪遭罪啊!”
叙马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讷讷地打了声招呼,站着听他颠来倒去地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内容无非就是心疼叙马吃不饱穿不暖长不高。末了好不容易来了一句结束语:
“叙马啊,饿了就到四舅那边来啊?”
叙马已经被他啰嗦地脑壳疼,连忙点了点头:“谢谢四舅。”
四舅这才心满意足似的转身离开。
叙马和小布放下野菜筐,走进门,问道:“姆妈,四舅来干啥?”
“哇,真的是小米干饭啊!”小布一眼就瞧见饭桌上的一小盆小米饭,开心地口无遮拦叫道:“姆妈,四舅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平时去他家连口水都没得喝——”
李氏和卫氏对视了一眼,转换了话题:“金土,把野菜洗一洗,用你四舅拿来的小米干饭煮野菜粥吃吧。”
卫氏点头,端起小米干饭走向灶台。
小布眼巴巴地看着干饭被重新倒入锅里,加水重煮,心里惋惜万分,却也知道这样做可以多吃两顿。
叙马看了眼母亲的神色,心里却一个咯噔,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但既然母亲不说,他也就没再问。
直到孟马下工回来,一家子围着桌子吃好晚饭。李氏把孟马喊进屋子,二人商量了许久,然后把叙马也叫进屋,叙马这才确定四舅忽然来家里,还特地送了稀罕的小米干饭的原因——希望叙马可以过继给他做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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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不去!”叙马一口回绝,语气激烈,“你们要是嫌俺吃饭多,那俺以后一天只吃两顿饭——”
“叙马,让你去四舅家当然不是嫌你吃饭多!”孟马语气缓和道:“俺们家现在确实困难,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考虑到你四舅没儿子,他又快五十岁了,身边没人照顾很可怜——”
“二舅妈去年不是已经把福群哥过继给他了吗?”叙马叫道:“可福群哥在四舅家过的什么日子姆妈你忘记了吗?俺可清楚地记得,他上回因为四舅妈刻薄他、不给他吃饱饭,跑来俺们家要饭吃!他可是四舅的亲侄子啊!”
李氏叹口气,劝说:“什么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能只听一面说辞。福群和你四舅妈合不来也是可能的——”
“说到四舅妈,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她那么小气,又尖酸刻薄,还喜欢搬弄是非,你觉得谁能和她合得来?”叙马气呼呼地道。
“可还有你四舅呢!”李氏努力解释。
“谁不知道四舅怕老婆?”叙马扁嘴道。
孟马失笑,半晌吸了口气,耐心道:“叙马,四舅这回说得很清楚,他想要个儿子延续香火,但福群生性懒散和四舅妈合不来。他知道你聪明机灵又勤快,说好了一定好好待你。而且他是姆妈一手带大的,一向对俺们家比别人家亲,又住在同村,俺和姆妈合计过,四舅妈再怎么刻薄也不敢过分欺负你。再说了,如果你要是觉得实在受不了,随时可以回来嘛!”
李氏重重点头,眼眶微红:“是啊,叙马。姆妈平日最疼你,难道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叙马看向李氏和孟马,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知道母亲和大哥主意已定,也明白他们确实是为自己好——自己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家里人多粮少,只能饥一顿饱一顿,个头比同龄人明显矮半截。而且大嫂又有了身孕,等到侄子出世,家里又要多一张嘴。自己去四舅家看起来确实是一条对大家都有好处的明路。
无可奈何之下,他终于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那俺就去试试看。不过要是四舅妈太过分,俺立刻就回来。”
“那指定的。到时候他要是不让你回来,姆妈就让你大哥上门去把你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