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偷玉米

看着丈夫的肚子一天天鼓胀，李氏只得让长子孟马去请河西村的一个郎中。谁知郎中一看就说这是“大肚鼓”，无药可医，只能每隔几天来为郑国昌抽肚子里的水。

本来郑家条件就不算好，逃难的时候更没带太多东西，逃到河西村之后全家人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吃饭、能换粮的东西都卖光了，更何况还要给郑国昌治病，没过多久，钱粮就基本殆尽，郑国昌也基本上就是躺着等死了。

“妈，明天开始俺去下井挖煤。”

全家人坐在桌旁吃晚饭的时候，孟马看着饭桌上唯一的一锅全是水的稀饭汤，狠狠下了决心。

“不行！”李氏一口回绝：“窑井下不见天日，苦累不说，又危险。你才16岁，怎么可以去干那种活？”

“那还能怎么办？”孟马指着那锅完全看不出米粒的稀饭汤：“俺爸还躺着，弟弟妹妹都要吃饭，可村里的野菜都挖空了，连树皮都剥光了，全家吃什么？俺打听过了，每天在井下干十几个小时，可以挣到一斤多黄小米。虽然全家吃不饱，但起码饿不死。”

李氏还是担心：“明天开始俺们往山里多走一点，挖野菜——”

“光靠那点野菜怎么够吃？”孟马打断她：“仲马在长身体，根本吃不饱。让他明天开始带着叙马和小布去山里挖野菜，小米年纪太小，您在家照顾她和爸。”

李氏还是觉得不妥：“可是叙马和小布也太小——”

“妈，您放心。俺和小布一定好好跟着二哥，不会乱跑。”叙马插嘴道。

李氏看看叙马，又看看小布和仲马，依然犹豫不决。

“就这么定了，俺明天就和大姐夫一起去下井。”不等其他人再说什么，孟马斩钉截铁地安排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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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陵、盆地和平原纵横交错的卵形地廓上，三个小小的人影在黄土地的山破间穿梭。

“前面都没人去了，别爬了！”

仲马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对着前面的叙马喊。

叙马头也没回，背着筐子继续往前走：“就是前面去的人少，才更有可能多挖一点。”

仲马拉住一旁要跟上去的小布：“小布，别爬了。叙马就是个死心眼，反正吃不饱，挖多挖少都一样。”

八岁的小布撅嘴：“怎么会一样？多挖点就能多吃点。”

“挖得多也是要紧着大哥先吃的。”仲马撇嘴道。

“当然是要大哥先吃饱。不然他怎么有力气下井干活？”前面的叙马接话，有些不悦：“二哥，你怎么能和大哥计较呢？大哥他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儿，俺们必须支持他！”

“对，俺们必须支持大哥！”小布也应道。

兄妹二人气呼呼地看着仲马。

仲马不好意思地笑了，伸手抓了一把小布的头发：“哎，二哥不是和你们开玩笑吗？俺就是想试探一下你们俩，看看你们对大哥好不好？好了好了，赶紧走吧，多挖点野菜，晚上多吃点！”说着推着小布往前。

兄妹三人在山间穿梭，小布年纪最小、个头最小，却最灵活，加上背的筐子小，时不时跑到前头。忽然她叫了一声，仲马和叙马都吓了一跳，急忙跑向前查看，却见小布站在半山腰一个凸出的大石头上，指着远处：

“二哥三哥，你们看，那里是不是俺们家？”

叙马和仲马走过去，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的山坳里，散落着熟悉的窑洞，还有漫山遍野的“青纱帐”。

“真的是俺们们村！”叙马应道，兴奋不已：“原来从这里能看到俺们村！”

小布跳起来：“二哥三哥，你们说，从这里能不能走到俺们村？”

“能走到又怎么样？”仲马却毫不在意，扫兴道：“听说小鬼子已经派兵占领了咱们村，逃出来的人没有敢回去的。”

“哎——”小布一下子泄了气，“真是可惜了俺们村那么多的玉米，白白送给小鬼子了！”

说到玉米，兄妹三人一下子就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叙马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们说，俺们村的玉米是不是已经都熟了？”

“那还用说？每年这个时候，玉米早熟了。我们可以吃玉米饭、玉米面还有玉米饼——”仲马越说越饿。

“那你们说，”叙马眼珠子一转，突然道：“如果俺们从这里偷偷过去摘玉米回来——”

“你疯啦？”仲马一震，惊恐地看着叙马：“被小鬼子发现，俺们就全没命了！”

“别急二哥，你听俺说！”叙马把身上的筐子摘下来，蹲在地上，捡起旁边的一根枯树枝，在黄土地上画起来：“你们看，小鬼子住在村里，可俺们种的玉米地在离开村子两里多路的丘陵地带，到处都是比俺们个子还高的‘青纱帐’——”

“如果俺们躲在‘青纱帐’里，悄悄地摘玉米，小鬼子很难发现俺们！”小布拍着手跳起来，“三哥你好聪明！”

叙马咧嘴，拍了拍小布的脑袋：“俺们小布也很聪明！”

仲马眉毛鼻子都蹙在一起：“那要是万一被小鬼子发现了呢？”

叙马乐：“万一被发现了，俺们就往‘青纱帐’里逃。那里是俺们家，从小俺们就在那边玩，还有谁比俺们更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放心吧，小鬼子根本捉不到俺们！”

“可是——”仲马还是不安。

“哎呀，二哥，想想俺们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玉米饭、玉米面还有玉米饼——”叙马把手做成饼状，放在仲马鼻子前：“干不干？”

仲马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狠狠地点点头：“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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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村，夜色正浓，空中飘着蒙蒙细雨。

整个村子都在沉睡，万籁俱寂，突然从郑家破庙前传出轻微的“嘎吱”开门声。紧接着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木板门后闪出，随即像老鼠一样飞也似地朝村外山坡跑去，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两个黑影一口气跑到山间小道上，才放慢了速度。仲马发现就自己和叙马两人，开口问道：

“小布呢？”

“俺没喊她！”叙马喘着气回答。

“为啥？”仲马吃惊。

“喊她干啥？”叙马不以为然，“她一女娃，力气小、胆子也小，带着累赘。再说了，万一俺妈找不到俺们着急，她可以说一声。”

仲马想了想：“也对，还是你想得周到。俺们也正好跑快点儿，30多里地呢——”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滑，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

叙马赶紧扶住他：“小心点，二哥！天雨路滑，不能太快。俺合计过了，俺们中午前到，黄昏就能赶回来。”

“行。听你的。”仲马点头。

兄弟二人沿着泥泞的山间小道，紧赶慢跑，中午时分接近了南坡岭，远远地就看见有两个日本鬼子站在西坡放哨。二人个头不高，周围又都是茂密的庄稼地，哨兵根本注意不到。

仲马看着漫山遍野茂盛的玉米杆，直咧嘴，一边摘下身后背着的筐子，忙不迭地开始掰玉米：“俺们赶紧摘玉米，摘好了就走！”

“别急！”叙马却拦住他。

“怎么了？”仲马不解。

叙马眼珠子一转，露出鬼鬼的笑容：“二哥，俺忽然想到俺们逃出来那天，村南头那个磨坊——”

仲马愣住，瞬间不安起来：“啥磨坊不磨坊的，你别想其他的了，赶紧掰了玉米咱就走！”

“不是，二哥，你看小鬼子只在西坡放哨，俺们只要顺着庄稼地慢慢地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村……”叙马边比划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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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北面，几个日本鬼子泡在农家门口的几个大水缸里洗澡，一边哇啦哇啦地操着日语乱叫，西坡的两个日本鬼子远远地看着他们，也在笑嘻嘻地说话，压根没注意到南面，有两个小黑影悄悄地沿着茂盛的庄稼地爬进了南头磨坊。

磨坊周边什么人都没有。兄弟二人畅通无阻地进了磨坊，直起身环顾四周，正好看见之前大嫂逻的面竟然还原封不动的在萝筐里。兄弟俩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互相抱在一起蹦达。蹦了好一会儿，赶紧用箩筐旁边的布袋，手忙脚乱地装满了两口袋，放进身后的筐子，背起就往外跑。

然而刚跑出磨坊，还来不及跑进对面庄稼地，仲马一不小心踩到了门外的一个锄头把子，锄头一下子倒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西头的日本鬼子听见声音，顿时大吼一声，朝这边连开了两枪，飞奔过来。

兄弟二人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跑进庄稼地，身后是小鬼子哇啦哇啦地乱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