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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19年12月,许建州

第1章 2019年12月,许建州

书名:薪火:老兵日记1953作者名:阳羽本章字数:3881更新时间:2021-12-27 16:46:51

1、历史白卷

激烈的机关枪在土堆后扫射,冲上来的两个敌人瞬间被打倒。但紧跟着有五六个全副武装的敌人从左右包围过来。

我和两个队友背靠着背,正要开枪回击,突然发现背后不知道何时又插进来三个敌人。我们陷入了包围圈。

“上啊,快上啊!”

我对着位置在前方包围圈外的队友“狂暴的青春”大吼。

“上屁啊,不知道前面有狙击手啊!”“狂暴的青春”躲在一个油桶后方回应。

“我们被包围了,你靠得最近,我们掩护你!”队友“你就狂吧”大叫。

“你们掩护个屁,我这是去送死!” “狂暴的青春”一动不动地缩着。

“你不去我们就得全军覆没!你只要占领那个仓库,我们就能活!”我一边对着后方开枪一边叫。

“占领个鬼,我就是炮灰!”“狂暴的青春”坚决不动,连个脑袋都不肯露。

“妈的你少废话,叫你去就快去!”“女中豪杰”狂吼着发射了一枚火箭弹。

“去你妈的!你怎么不去?”“狂暴的青春”竟然抬枪朝着我们的方向射了一梭子子弹。

我冷不防中了一枪,大怒,飙出一句脏话,“靠!shit!你个叛徒——”掏出手雷就朝“狂暴的青春”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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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画面倏然卡住,几秒后跳出对话框显示“网络未连接”。

我愤怒地一摔键盘,转头看向不知何时端着一盘鲜红的车厘子走进来的母亲。

“你干嘛啊?你把我们都害死了!”

我怒吼,质问母亲。

母亲走过来,把车厘子放到书桌上,语气柔和:“你爸爸打电话来了。”

我心中一屏,语调下意识降了下来,但不满的情绪迅即窜了上来:“干嘛?我又没话和他说!”

“爸爸听说你明天历史期末考试,特意来关心你。”母亲站在我面前,伸手试图拍我肩膀。

我耸肩抖开她的手,从鼻子里嗤出一股气,“他那是关心我吗?是关心分数吧!”

母亲好脾气地收回手:“那分数不也是你的分数吗?他又不是关心别人的分数。”

“所以呢?”我挑衅地笑笑:“他和你说什么?考得好了哪能,考得不好又哪能?”

母亲语塞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想你爸呢?他就是提醒你好好复习——”

“怎么可能?”我翻了个白眼:“说吧,这回他说多少分是他的底线?”

母亲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建州,你知道你爸——”

“我当然知道我爸是为我好。希望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考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多赚钱—— ”我像小和尚念经一样把从小到大几乎已经被母亲说的听出老茧的话重复了一遍:“所以呢?最后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养儿防老?”

“建州!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母亲无语。

“我说错了吗?”我冷笑了一声:“不然我怎么活是我自己的事,你们犯得着管那么多吗?就算我没有考上好高中,没有念好大学,没有找好工作,那也是我乐意。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怕我赚不到钱啃老?怕你们老了我养不起你们?”

“许建州!”母亲生气了,音调比平常提高了八度,连我的名字都连名带姓喊了出来:“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么没良心的想法!平时你爸总说我惯坏了你,我还不承认,现在看来是对的。你真的是太令我失望了!”

我没接话,母亲难得的怒气让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说错了话。但并不是害怕,只是有些错愕。

“我告诉你,许建州,你爸说了,这次历史期末考试你必须及格,不然就再也别想用手机和电脑!”母亲扔下话,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拿走了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随即转身走出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我瞪着被重重关上的房门。十几秒钟前刚刚有的一些愧意瞬间被怒气淹没。书桌上那盘车厘子鲜红得刺眼。我一把抓起一把车厘子砸向门后,然后又把鼠标扔到地上。胸腔里爆发出一声怒吼:

“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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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机枪,猫着腰,朝一个堡垒背后跑去。窗户里面似乎有人影闪过,我连忙缩到一旁,把机枪头朝上一抬,加满子弹,然后瞄准窗户——

“哒哒哒哒哒哒……”

机枪扫射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我一震——

“叮铃铃——”

我从桌子上猛然抬起头,耳边响起考试结束的铃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趴在座位上睡着了,还做了个“兵人大战”的梦。

“好了,全部停笔,把卷子翻过来放桌上。”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话。

我看了眼空白的卷子,伸手翻了个面,然后抬起另一只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引来附近同学的窃笑。

老师白了我一眼,没搭理我,看向课代表:“课代表,收卷子。其他人离开教室。”

“哗啦啦”接二连三的挪椅子的声音响起。等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最后懒洋洋地站起身。

历史课代表刘宇翔正好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卷子,却在看见卷子上的字时,瞪大了双眼。

我被他的表情乐到了,条件反射地做了个鬼脸。

他把目光移向我,忍不住出声:“许建州,你胆儿也太肥了吧!”

我耸了耸肩,把双手插进裤袋,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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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历史卷子被狠狠地拍到我面前的桌子,班主任老师的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

我看着已经三个多月没见的父亲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心里面第一时间浮现的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好笑。感觉我们父子之间每次难得的见面,似乎都有老师的存在。

“说话啊,这是什么?”

父亲厉声道。

“关——我——屁——事。”

我一字一句念着我在历史卷子上写的四个字,发音特别标准,吐字特别清晰。

父亲气得脸色都青了:“你这还是学生应该有的样子吗?”

“不是你叫我念的吗?”我看向他,神色无辜。

“你——”父亲瞪着我,怒意加重,右手微抬。

一旁的班主任看出不对,急忙出声:“许建州,老师叫你爸爸来,是要解决问题,你必须要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没吭声。

父亲的右手重新放了下去。

班主任继续:“你应该知道这次历史考试是关系到中考成绩的。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果肯用心,本来到明年中考还有半年时间,绝对来得及补。但你现在交白卷,还写这些话,这不光影响到考试分数,还影响到德育分数。这是要年级处分的你知不知道?”

我依然没吭声。

父亲咳嗽了两声,沉声问:“于老师,能不能给个补考的机会?”

班主任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交白卷,还是可以补考的。但问题是,他现在在卷子上写了这种话,肯定要全年级公开检讨。”

“没问题,回去就让他写检讨——”

“我不写!”我打断了父亲的话。

办公室内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看向我。

“你说什么?”父亲怒视我,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

“我不写。”我一字一句重复。

“你再说一遍?”父亲语气更沉更重,脸色难看到极致,右手已经再次抬起。

我直视他,面无惧色:

“我——不——写!”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很奇特地浮现出过去十四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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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许建州,男,14周岁,再过三个月就满15周岁,目前就读某私立初中二年级。和大多数同龄人比起来,家境算是优越,至少不缺吃不少穿,而且游戏装备全套。和大多数家境优越的同龄人差不多,母亲是全职太太,父亲做生意,且常年不在家。但这种不在家并不是那种经常出差的不在家,而是一年到头经常见不到人影的不在家。因此,我和父亲的亲子关系,可以说是学校心理老师常常挂在嘴上的那种,很糟糕的“父爱缺位”。

可我觉得,我压根不在乎父亲是不是经常在家,老实说他供我好吃供我好穿,我真没什么不满意的,但讨厌的是,他总是在难得的亲子时间里,用一种老掉牙式的观念来对待我。当然这可能和他的年纪有关,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和我差了三四轮,按照“三年一个代沟”的理论,他和我隔了十几个代沟。就连和我妈,他俩之间也隔了五个代沟。我甚至怀疑,他俩之间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所以,当他每次出现在家中的时候,其实我期盼的只有他带回来的各种礼物,可偏偏他的礼物却总是要附带条件和要求——比如考试分数,比如家务劳动,再比如家教礼仪。老天爷,现在哪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被要求什么鬼家教礼仪?出门见人不管认不认识打招呼?看见老人让座、扶老人过马路?无条件服从学校老师的要求?还要学会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满足这些的同时,还要认真学习考试高分?他确定这不是在养儿子,而是在军营练兵?

但这些都还其次,最最最最令我无法忍受,也是最最最最无法说出口的是,外婆曾经还在世的时候,我听到过她和母亲的争吵,外婆说左邻右舍都说我妈是我爸包养的“小三”。那时候,我才9岁,懵懵懂懂并不太理解“小三”的含义。直到后来,外婆去世,来吊唁的亲戚都用一种莫名同情又带轻视的眼光看着我和母亲,我才渐渐明白,我可能就是书上说的“私生子”——否则,为什么我父亲叫张星火,而我却叫许建州——一个连父亲姓氏都不配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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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父亲的手重重地挥上了我的脸。

班主任惊呼:“建州爸爸!不能打孩子!”她一把把我拽到了身后,惊恐地看着我父亲。

其实疼痛感并没有预期的那么强,比疼痛更无法忍受的,是当着一办公室的人被父亲打的耻辱感。

接下来我几乎自己都不记得究竟做了什么,只觉得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怒从胸腔里爆裂燃烧。我对着父亲怒吼:

“你凭什么打我?”

父亲的手还没有完全放下,听见我的话,瞪着我就像瞪着一个怪物:“凭什么?凭我是你爸!”

“你不配!”

我狂叫着冲出了办公室,疯狂地跑着,跑着,推开踢开所有一切挡在我前面的障碍物。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反正哪里空旷哪里没有人就往哪里跑。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的怒火发泄出来、平静下来……

忽然有人拦住了我:“许建州,你跑什么?我听说老师叫你家长来了——”

是刘宇翔。他抱着个篮球笑眯眯地看着我。那笑容碍人的刺眼。

我一把推开他:“滚!”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这样?”刘宇翔被推了一个趔趄,不满地叫起来,把手里的篮球朝我扔了过来,正好砸到我后脑勺。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本就燃烧的怒火更加剧烈,我一把抓起地上的篮球对着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刘宇翔急忙闪身避开却来不及,篮球重重地砸到他脸上,然后又突变方向,朝着他斜后方飞去。下一秒,他尖叫起来,紧接着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

伴随着碎裂声,我的怒气突然在一瞬间消失了,看着那个被我砸破的窗户洞,替代浮上胸口的是茫然,空洞的茫然。

刘宇翔捂着脸,扭曲着表情,大叫:

“许建州!你完蛋了!你竟然敢砸总务办公室的窗户,你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