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之初，性本善

陈蛰一愣，扭头便见到院门的地方一个穿着青衫头戴纶巾的青年人探头探脑。

眼见着陈蛰正坐在门槛子上狼吞虎咽，书生顿时走进来拱了拱手。陈蛰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一声清平实在叫自己，他连忙起身，拱手回礼道。

“原来是子阳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这人叫韩琦，字子阳。

和陈蛰一样，是洛山书院聘请的西席先生。

陈蛰知道韩琦这人，早年间曾以同乡的身份拜访过老爹几回。据说早年间韩琦便中了秀才，也曾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韩琦连年科考，连年名落孙山，蹉跎十年，如今将近三十依旧没有及第，这才灰心丧气投了江宁洛家暂时歇脚，等待来年重整旗鼓。

前两日陈蛰病重的时候，韩琦就来过一次，是领了洛夫人的命令。只可惜那时候陈蛰身子还未大好，只能寒暄两句。

如今数日过去，韩琦再次登门。

“清平不必如此，你幼年时候我俩就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你我二人更是同为读书人，同气连枝。眼下又同在罗山书院里任西席，更是同袍的情分，不必如此拘礼。”

青年书生摆了摆手，示意陈蛰不用这样，这才走了进来。

“多谢子阳兄体谅。”

闻声，陈蛰点头，将碗筷放在一旁。

“无妨，无妨，不知清平身子骨可大好一些了？洛夫人早起还问及清平有无在书院中任课，愚兄这才跑这一趟。冒昧上门，还请清平不要见怪。”

韩琦笑道。

原来是这茬。

陈蛰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随后他起了身，换了一身青衫这才道。“子阳兄好意，在下心领了，一病数日的确耽误了很多事情，洛夫人事事关切让清平实在愧不敢当。本来我想今日就去书院教课，倒是叫子阳兄跑了这一趟。”

“小事，都是份内的小事，清平不用放在心上。”

“你家的事情在下也有所耳闻，陈大人含冤入狱，总有一日能否极泰来。何况，清平未及弱冠就已经中了秀才，前途一片光明，不像愚兄年近三十，一事无成。”

韩琦拱了拱手，叹气道。

“多谢，不过子阳兄也不必如此气馁，都说有志不在年高，子阳兄学识渊博，迟早有一日能够迎风化龙，兴许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陈蛰客套的寒暄两句就关上院门，准备和韩琦一道离开。

昨夜陈蛰早已下定了决心，如今事到临头当然也没有退缩的打算，只是这话音听在韩琦的耳朵里，后者顿时拍了一下手掌，险些吓了陈蛰一跳。

“有志不在年高，这话说的妙啊。”

“我韩琦也算得上是满腹诗书，就拖清平吉言，他日若能迎风化龙，必不辜负清平一番美意。只可惜今日无酒，否则韩某定要浮他一大白。”

韩琦抚掌而笑，备受鼓舞。

陈蛰愣了好半晌也没觉着自己到底那句话才是金玉良言，他拱手又吹捧了几句，韩琦更是哈哈大笑，顿时熟络起来。

洛府是江宁有名的富户。

当初洛府的老爷和老爹陈从文是同期的考生，只可惜陈从文是选上去的贡生，洛老爷名落孙山，只能打道回府，回家接了祖辈的生意，没想到顺风顺水因此发家。

但眼下这个时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读书人的地位很高，洛家不缺衣食银钱，但对读书人却心心念念。洛山书院，说是起了个书院，但其实就是洛家的私塾。

韩琦这些人顶了个西席的名头，但教的其实只是洛家的自家幼童，比如某某管事的孙子，某某姻亲的子侄之类的，根本没什么含金量。

至于洛府真正的嫡系公子自然有重金聘请的大儒来亲自教导。

在陈蛰看来，他们这些人与其说是洛家聘请的夫子，倒不如说是短暂在洛家歇脚的缤客要来的更加恰当，至于教书育人，的确有在做，但更多的是占个名头。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说到底就是要脸，讲风骨嘛。

但换个方法就吃的无比香甜了。

洛家多半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

广撒网，多敛鱼。

谁也想不到这群死皮赖脸的读书人他日是否能够及第。兴许某个来年中了举，因此发家，到时候念及这段香火情还能帮衬一两把。

一路上韩琦兴致很高，倒是让陈蛰把洛家了解了个清清楚楚，后者嗯嗯啊啊的符合，倒也算得上一团和气。

不是陈蛰不想开口，而是韩琦开口闭口读书人如何如何，陈蛰头大如斗，只觉得咬文爵字真他娘的心累。

索性，洛府已经遥遥在望。

两人递了牌子走到了一栋小院前停了下来，门匾上‘洛山书院’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院子里僻静，百岁竹长青，再加上偶有郎朗的读书声传出来倒是有几分书香门第的感觉。

夫子们的工作很简单，也很清闲。

洛家聘请的西席有六人，但学生却只有不到二十个，夫子们几乎是日日轮班，如今陈蛰补上了这第七人，算是彻底轮开了。

站在台上，陈蛰没想到自己首次为人师表，竟然是在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古代。

下头危襟正坐的孩子们最大不过十五，最小方才四五岁的孩童们露出无比敬畏和好奇的眼神，好像在打量着自己这个新来的夫子。

陈蛰觉得自己的使命感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

天地君亲师啊。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夫子和君父完全一个待遇，根本没哪个熊孩子胆敢跟夫子顶牛的，就算偶有两个顽皮的也是怕急了夫子手中的板子。

陈蛰战战兢兢，起初还很犹豫，不过很快陈蛰就有点放开了。

他算是捡了个现成的。

学堂里的学生大多都识了千字，而陈蛰需要做的就是延续之前夫子们的教导，然后批改之前夫子留下的内容。

再跟着四书照本宣科为学生们解惑就可以了，一上午的时间很容易就混过去了。这钱不要挣得太轻松。

这让陈蛰的心微微放进了肚子里。

只是……

用四书五经去帮这些初次接触学问的幼童们开蒙启智，这难道不是有点大材小用？四书五经原来这小子倒是背的滚瓜烂熟，但其中字字句句，晦涩难懂。

别说学生了，就连他自己都一团浆糊。

陈蛰趁着午休的时候跟韩琦问了一嘴。

大意是问为何不用启蒙读物，四书五经之类的完全和拿大炮打蚊子差不多。

可后者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陈蛰就知道自己恐怕是白问了。

晌午，陈蛰拒绝了韩琦一起午膳的提议，把自己关在学堂里找来一堆空白的竹简。洛府不差钱，但宣纸的价格居高不下，一直是读书人手中追捧的热卖品。

陈蛰忍不住腹诽，心里头琢磨着一定要把白纸弄出来才好。

只是坐在案头，他沾着墨水，冥思苦想。

启蒙启蒙。

三字经再好不过。

只是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