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井中尸：风水格局

秦蓁看了眼欢宜公主小小的尸身，眸底闪过一抹动容：“我昨日听钦天监监正大人说，太后曾在欢宜公主出生当日，玩笑公主长得像先帝，而今上却随口接道，欢宜公主更肖先太子。即便先太子亡于五年前，却抹杀不掉丽妃乃先太子妃的身份。后宫之中本就不乏争宠算计，圣上再口不择言、亲授话柄，有心之人当然要加以利用。”

“想圣上再英明，也是个男人，他内心既介意丽妃过往，便会下意识去听些闲言碎语，久而久之，怎能不耿耿于怀？那日之事其实并不难猜，想必是圣上说出什么质疑欢宜公主身份的话，刺中丽妃痛脚，丽妃恼怒下与圣上发生了争执，引得龙颜大怒，这才让欢宜公主险些毙命于圣上之手。但到底虎毒不食子，圣上及时收手拂袖离去，只当这是夫妻吵架并不放在心上。可他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已彻底寒了丽妃的心。”

“故，圣上前脚离开，丽妃后脚便下狠心亲手掐死了欢宜公主。继而又抱着公主幼小的尸体，选择了投井自尽。”秦蓁伸出左手，对着欢宜公主纤细的颈项轻轻比划了两下。

“我后唐有明法令，后宫妃嫔不得自戕，有违者，必株连九族。那晚刚巧是杨将军带队夜巡，他第一个赶来现场，定是发现了真相，为防止阖族连坐，只得临时布局，不但制造出丽妃和欢宜公主被杀的假象，还将其引向情杀。”

“后来李公公随圣上赶到，杨将军又紧急联络李公公，将一切和盘托出。果然李公公跟他一样，为保全弘农杨氏不被丽妃连累，义无反顾帮他圆谎，并将自己搭了进去。至于书房？”秦蓁停住话题，并不说出后面的话。

她知道，李烨听得懂。

其实明德帝跟杨将军一样，对丽妃和欢宜公主的死因心知肚明，他只是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罢了。

毕竟身为帝王，他做不到杀害亲生骨肉，丽妃却做得干净利索。

而为防走漏风声，他不但将锦绣宫所有宫人匆匆杖杀，还及时销毁了书房内有可能暴露丽妃是左撇子的所有字画墨宝。

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丽妃既然在锦绣宫中生活过多年，留下痕迹的证物，又岂会只有墨宝这么几样？

故，与其说明德帝在混淆视听，倒不如说在故作聪明。

“大人？”秦蓁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可要向三法司通报案情？”

李烨想了想，摇头：“暂时不用。”

“为何？”秦蓁不解：“圣上不是急着结案吗？知情不报乃是欺君，案情发展到这一步，着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李烨不置可否：“对于死去的人，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但对于活着的人，有必要。”

秦蓁皱皱眉：“所以呢？”

“所以，我们不欺君。”李烨目光灼灼，一字一顿：“横竖皇上要的只是结案，不是结果。而对于皇上来言，解决养心殿闹鬼之事，比查清丽妃和欢宜公主遇害真相更为重要。那我们只将破案重点，放在捉鬼上便是。”

心知李烨所言非虚，秦蓁与他走出锦绣宫，又重返养心殿。

钦天监奉旨捉鬼，可昨夜养心殿前再度厉鬼横行，监正大人难辞其咎，正与白威垂头丧气聆听帝训。

好在卯时半就要早朝，明德帝来不及处置他们，只骂骂咧咧发了通脾气，便匆匆开始更衣洗漱。

李烨让秦蓁等在殿外，自己觐前求见。

明德帝一听是他，仿佛遇到救星，忙不迭宣他进去。

秦蓁心中记挂昨晚无缘无故消失的那些怪蛇，直接在殿前转圈圈。

她并非毫无目的的瞎转，而是一边转，一边用脚丈量。丈量范围，正是昨晚蛇兵形成的阴阳八卦阵图。

监正大人本被明德帝训得灰头土脸，可一抬头，却见秦蓁转得蹊跷，不由走过来问：“你来来回回，老绕着这死门做甚？”

死门？秦蓁愣了愣，下意识环顾四周。

她此时所站之处，正是监正大人用来驱鬼的法坛。这青天白日的，位于养心殿门外最开阔地的法坛，几乎是采光最好的位置，人立在法坛上呼吸通畅、神清气爽，如获新生一般，监正大人为何要说这里是死门？

“大人此言何意？”秦蓁问。

监正大人于破案乃是外行，半点忙都帮不上，便是白威先前给他讲解过大概案情，他依然稀里糊涂、云山雾罩。可论起阴阳五行，他却是整个后唐最权威的大能。

此时见秦蓁虚心请教，他登时信心大增，指着养心殿便道：“我听你师父说，你们仨都研读过《周易》，那我且问你，你可知这座养心殿的风水格局？”

既要解昨晚的阴阳八卦阵图之谜，难免得考虑风水格局。关于这个，昨晚秦蓁就同李烨讨论过。

因此，她想也不想便道：“今上认为前唐气数已尽，所以建立这座养心殿时，与前唐时期帝王寝宫选址都不同，最是讲究紫气东来，故，特意将养心殿修建在整个皇宫的东侧。但宫舍房屋朝向，却依旧是坐北朝南。这有什么不妥吗？”

“单看整个建筑的方位和房屋朝向，当然没什么不妥。但组合在一起，到底有些牵强。”监正大人轻叹：“所谓阴阳五行，乃是阴面阳面的平衡与万物的相生相克，风水堪舆，则是天文地理。故，风水格局最讲究因地制宜、顺其自然，一旦牵强，必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未知……”

“等等！”秦蓁猛地打断监正大人的话：“劳烦大人说的详细些，什么叫生出各种各样的未知？”

监正大人没料到秦蓁会问这个，稍稍思索片刻，“这么说吧！三千大道，殊途同归，好比飞升成仙必须注重养生长寿，命理相学必须注重人的精气神，即便‘人神鬼’，也要讲究世间真善美与假恶丑。故，玄学再深奥，也要遵循万物发展的规律。一个地理格局差强人意的处所，必有其阴暗面，而这阴暗面俗称见不得阳光。既见不得阳光，久而久之，岂不是要生出蛇虫鼠蚁等腌臜之物？”

这番解释通俗易懂，秦蓁恍然大悟。

其实直白点讲，就是明德帝觉得前唐皇宫地理格局不好，方导致灭国。他不愿重蹈覆辙，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借紫气东来之意，重新修建了养心殿。

然而这座新修建的养心殿方向不太对，即便依旧选择坐北朝南，却因整个方位在皇宫东侧，导致有些层面晒不到太阳。而这些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如同不见光的百年老宅，阴气日渐加重，慢慢的就滋生出各种魑魅魍魉。

想那些蛇最早的母本，乃是杨将军从贺兰山带回来的。李公公任职内诸司使多年，是三代帝王身边最亲近的人儿，他不仅熟悉各种皇室隐秘，更了解帝王寝宫的每个角落。若他专门在阴暗潮湿之处设阵吸食紫气祥瑞，在短时间内饲养繁殖出大批蛇兵简直易如反掌。

“最后一个问题。”隐隐猜出大概，秦蓁激动得声音发颤：“那大人方才为何说，法坛这里是死门？”

“死门是针对你方才所走而言。”监正大人往地上一指：“你方才走出的，乃是一副阴阳八卦阵图。恰巧黑色太极尾端对着养心殿殿门，白色太极尾端衔接着这座法坛。昨晚那些怪蛇本就是阴物，阴阳颠倒、昼夜更换，原本的黑色太极便成为阳，白色太极反而转换成了阴。法坛修建在青天白日之下，就算是万物生门，也硬生生被这诡谲阵法，扭转成了死门。”

才说到这里，监正大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两眼放光脱口问：“难道？难道昨晚那些蛇，那些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