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对不起!”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这点声音像是浪涛中飘飘摇摇的一叶竹舟,一个不小心就被波涛湮灭了。
何一鸣把腕上的手表取下来粗暴地扔在大理石桌上,恼怒的声音几乎压过音乐声,“这款5740我等了半年,刚上手,你眼力倒是好,直接往手表上倒……”
“没有,何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年轻的服务生着急忙慌地解释,却不啻于火上浇油。
“那你的意思是我碰瓷喽?”何一鸣像一头暴怒的喷火龙,吓得服务生颤颤发抖。
眼见这场闹剧一时不会收场,萧瑶不好意思地冲洛念笑笑,压低声音说道:“一鸣性子急了点,你别介意。”她的眼中闪过些许懊恼,本来是庆祝洛念上班攒的局,就因为一块破表搞得兴致全无。
“没关系。”洛念随意一笑,目光落在风暴中心的那个小服务生身上,脸很嫩,身材清瘦,穿着会所统一的制服,有几分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的味道。
顺着洛念的目光看去,萧瑶露出会意之色,挑挑眉,笑问道:“看上了?”
洛念不置可否,目光仍旧落在那个小服务生身上。灯光昏暗,但仍能看出他似乎吓得不轻,脸色发白,唇齿发抖,脆弱得堪怜。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年轻人,对上富家公子的雷霆之怒,恐怕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吧?
看她表情,萧瑶便知道十有八九是看上了,只是纳闷,她从前看上的人,不管眉眼还是唇鼻,总跟谢清晖有一星半点的相似,所以,圈子里的人给她取了个“集邮公主”的诨号。但无论萧瑶怎么看,这个小服务生的长相也跟谢清晖沾不上半点关系。她心里一喜,莫非洛念是从谢清晖那个坑里爬出来了?
会所的经理、总经理都来道歉,姿态放得很低,左一句“何少息怒”,右一句“何少见谅”,承诺一定把表修好送还。
“这一百来万的破表我还不放在眼里。”何一鸣冷哼一声,“只是这小子触我霉头,总不能这样算了。老向,我看你的面子,他要是能把这杯酒喝了,这件事就算翻篇了。”
“何少大人有大量。”向总经理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他拍了拍小服务生姜霄的肩膀,“还不快跟何少道谢。”
“多谢何少!”姜霄朝何一鸣九十度鞠躬,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是,抬起头后,在看到何一鸣手上那一瓶酒时,姜霄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
那是一瓶斯皮亚图斯,一种产自波兰的伏特加,酒精度数高达96%,是世界上度数最高、最烈性的酒。
姜霄虽然只在会所上了半个月的班,但培训的时候听经理讲过,这种伏特加是不能直接喝的,一口5ml的斯皮亚图斯就会让喝的人产生灼烧的痛感,这么大一杯下肚,估计不止喉咙会被灼伤,可能胃都会被烧坏。
看着桌上满满一杯酒,姜霄的脸色渐渐灰败下去。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这些有钱人,要是这个时候不让他消气,事后他有无数办法收拾自己。
灯光昏暗的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暂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桌前身形单薄的小服务生身上,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姜霄颤抖着手去拿桌上的酒。
洛念看得出来他怕得狠了,牙关轻叩,传出一点不甚清晰的“哒哒”声。但他没有求饶,认命般地端起酒杯往唇边送。
“我受不了这股酒味,太冲了,去厕所倒掉。”洛念靠在沙发上,声音平平地说。
姜霄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替自己说话,抬起英俊的眉眼,灼灼目光落在沙发中央那个姿态随意的女人身上。他的记忆一向很好,但这张脸却很陌生,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肯冒着得罪何少的风险,替自己这个陌生人说话。
被人当众下了面子,何一鸣有点生气,但当他意识到说话的人是洛念时,眉宇间腾起的那点戾气很快压了下去。洛念是谁?明雅集团的大小姐,兆安集团的大股东,光她的个人身家都已经跻身省内女首富了。
虽然何一鸣也出身豪门,但放在洛念面前,是不太够看的。要不是自己的表姐萧瑶跟洛念是同学兼闺蜜,他想认识洛念,还不够格。
见出头的人是洛念,何一鸣露出一点心照不宣的笑来,“念姐,看上了?”这个笑很快感染了包厢里其余的人,知道洛念癖好的人此时已经开始挤眉弄眼了。
洛念没正面回答何一鸣的问题,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懒洋洋地说:“改天送你一支新表。”
何一鸣也不真把那一百来万的表当回事,不过是被冲撞了拿人撒气呢,很给面子地说:“念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这表能当个媒人,也是得其所哉。”说着,转向呆怔的小服务生,“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敬念姐一杯啊。”
服务经理从姜霄手里接过装着斯皮亚图斯的酒杯,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姜霄这才反应过来,从桌上拿了一个空杯满上啤酒,努力挤出笑容,“多谢贵客。”说着一仰脖子喝了。
“救命之恩,一杯酒怎么够?”何一鸣坏笑着说:“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开始起哄,喊着“以身相许”。
姜霄一张俊脸变得通红,站在中间有点进退无措的模样。
“行了。”洛念淡淡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先撤了,你们继续。”
众人秒懂,发出善意的笑声,萧瑶冲她眨眨眼,“玩儿得开心!”
洛念当先走出去,何一鸣见小服务生还杵在原地,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推了他一把,“跟上去啊,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姜霄内心忐忑又期待地出了包厢,看到洛念动作随意地靠在墙上,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裙装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段,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却没有点燃,只是靠近鼻端漫不经心地闻着。
一点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像是一缕上个世纪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