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一根香烟,我转头望向窗外的蓝天,又看了看眼前正在低头认真记录的记者。
我叫齐军,整齐的齐,军人的军。
现任江城市公安厅鉴定处处长,享受国家二级特别津贴。
在整个华国,有这份荣誉的人,无不是知天命以上的年纪。
但,只有我以区区二十八岁的年龄,获此殊荣。
无他!
因为在过去的六年中,身为法医的我,依靠尸体鉴定,破获了无数大案,多次获得上级嘉奖。
湘南省宁州市干木村一家三口连环凶杀案、直罗“11·7”电锯杀人案、牛坊村爆炸案……
就是这些,让我从县法院一名小小的法医,一路青云直上。
别人喜欢称呼我为“齐处长”,但只有我内心才清楚,我并不喜欢这个头衔。
因为,如果按照家训的话,我只是一名仵作,一名现代的仵作。
而且,按照最初的人生规划,我是绝对不可能走上这条职场之路的……
“齐处长,谢谢您抽出今天宝贵的时间,来接受这次采访。回去之后,我会把初稿发您邮箱,您过目之后没有问题的话,那这篇专访咱们就发布在下一期的《华夏监察》上,行吗?”
记者这句话,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有些索然无味的点点头:“好,不过有关开始提到的我叔公那件事……”
“知道,您叮嘱了好几遍,这事儿不能上刊。”
“那就行,写好之后,你也不必在发我过目了,直接发布就好。”
“成,那不打搅您了,再会。”
记者带上门,我的思绪却随着这次采访,飘回以前。
(为了遵守保密原则,以下内容涉及到的人物、地点均为化名,希望大家能理解!)
……
我有一个传奇的叔公,叔公全名齐建平,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过世之后,就是他把我拉扯大的。
七八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老人家和其他人不一般。
只要我想吃的、想穿的,放学之后回家给叔公一说,他第二天保证都能给我整整齐齐的买回来放在桌上。
而且一到逢年过节,就有些穿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叔叔,手里提着烟酒礼物上门来拜会叔公。
每逢这个时候,他都会把我牵出来,笑眯眯的带着我收红包。
一个红包就能让调皮的我,拿着上街浪它个一天。
而那些叔叔们,则会关上房门,小心翼翼的将他们带来的东西给叔公过目,一弄就是一个下午……
直到我长大了才知道,原来叔公他老人家是国家警察部特别顾问。
尽管退休多年,但依旧有不少警察拿着一些无从下手的案件资料,请他指点迷津。
那年,我十九岁,高考刚刚结束。
“兔崽子,说了多少次,后面的祠堂不准你进去!”
叔公一声怒吼,把正在蹑手蹑脚溜进祠堂的我,给吓得呆站在了原地。
“叔公,我……”
我想找个借口,但抬头看到叔公那有些发狠的眼神,却发现喉咙里似乎有东西堵住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齐军,你给我过来!站好!”
叔公坐在藤椅上,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着,用手朝我一指。
这个节奏,从小被叔公带大的我再熟悉不过。
若是这时候还有半点叛逆之意,他老人家桌子底下那根黄金棍,怕是又要给我屁股来上二三十下了。
“您别生气,我来,我来……”
我乖乖在叔公面前站好,一边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老人家。
“怎么,不准你报医学院,你就窜祠堂,和我作对是不是?”
叔公的声音有些喘。
我知道这是他那支气管炎的老毛病又犯了,赶紧乖巧的把八仙桌上泡满浓茶的大搪瓷杯递过去。
“我没那个意思,叔公您先喝茶,别又咳嗽了。”
“咳咳……咳咳……哎哟!”
接过大搪瓷杯,还没喝呢,叔公就先咳嗽了几声,手一抖,倒得满满的滚烫茶水,一下溅到他的棉裤上。
一阵手忙脚乱,我赶紧接过大搪瓷杯放好,又拿干毛巾给他把裤子擦了擦。
看我忙前忙后,这几番折腾下来,叔公的怒火也渐渐小了不少,不过依然没有忘记刚才的事儿。
“齐军,你啥都听叔公的,念书也得劲儿,为啥就是祠堂这件事……你老是想要偷偷进去?”
叔公的口气缓了不少,但依旧听得出那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你父母走之前,我就答应过他们,你这辈子也不准进祠堂,更不准翻里面的东西!”
“我……”
“行了,等会刘局长过来,你记得叫我,我再睡会!”
叔公一挥手,我心里一松,赶紧开溜。
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小心关好,我打开手机相册,点开刚刚在祠堂里拍的几张照片。
别误会!
我可没有拍摄先人灵牌的特殊嗜好。
这几张照片,都是灵位背后那本旧书里面的内容。
我开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这是一本叫做《沉冤录》的古书。
和出名的我国古代法医学三大名著《洗冤集录》(宋慈著、1247年)、《平冤录》(赵逸斋著、宋元年间)、《无冤录》(王与著、1308年)不同。
这本《沉冤录》,在漫长的华国法医历史中,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痕迹。
就算在互联网发达的今天,也根本搜索不到它的任何信息。
所以每天中午,我都趁着叔公咪午觉的时候,偷偷跑去祠堂拍几张回来看。
这一次,是最后的几页的。
“咚咚咚!”
就在我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这动静吓了我一大跳。
要知道,叔公虽然年纪大,但学习能力强得很,经常检查我的手机。
若是看完没来得及删,被他发现,那可就坏事儿了!
我手忙脚乱的点下“删除”键,这才跑去开门。
一张中年圆脸出现在我面前。
“大军,你叔公呢?我在门外喊了几声都没答应。”
“是刘老师啊……我叔公,怕是正在后院午睡,没听见。”
这人的相貌我熟,他是一名警察,不过却不是警校毕业,而是毕业江城医学院,目前兼任江城市医学院的座客老师,刘明光。
“是么?我可不敢打搅他老人家睡午觉,你去帮刘老师把你叔公叫醒,行不?”
刘明光笑嘻嘻的对我说道。
“是急事儿么?如果不急的话,就让他多睡会儿……”
我可不敢告诉刘明光,是因为我中午调皮才耽误了爷爷的午睡的。
刘明光收起脸上的笑容,搓手道:“唔……有点急,手里有个材料,想让他帮忙瞅瞅,是省厅这边交给我们学校化验室的。”
“好吧,那我去叫他。”
我正准备起身,却不料刘明光因为手滑,手里的资料袋,“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一大叠资料,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赶紧蹲下捡资料,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名呈上吊状态的壮年男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非正常死亡状态的尸体。
死者双眼瞪圆,面目狰狞,舌头微吐。
纵使照片不怎么大,但冲击力还是十足。
我更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怔住了!
但是,我却不是被吓到。
反而陷进了一种莫名而来的情兴奋中。
我的目光,怎么样也无法从照片上的尸体离开。
而且越陷越深。
也因为如此,尸体上有许许多多极为微小的细节也浮现在我眼内。
甚至越往后,我感觉照片上的尸体‘活’了过来,并主动地向我展示他身上的‘奇特’之处。
“大军?”就在这时,刘明光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我轻颤了一下,回过了神。
只见刘明光快速整理起了照片和其他资料,同时还向我说道:“照片,就当没看到。千万别到处说。”
我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后向刘明光说道:“刚刚那个死者,应该不是自杀的吧?”
刘明光一怔,立马转头惊奇地看着我。
我没有管他,以更奇怪地语气又接着说道:“而且这死者,死前还被人摘了心脏?”
这一下,刘明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资料都忘记收了,吃惊地向我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自杀也就算了?死者没有心脏也能看出来?”
我知道刘明光为什么会这么吃惊。
因为那照片里,尸体衣着完整,除了脸和手之外,多余的皮肤一丁点都看不到。
而且尸体还没有任何血迹!
我指了指刘明光抓在手里的照片,说道:“首先,尸体虽呈上吊状,但双腿绷直,脚尖朝天。死者的头也是上仰之状。人死脚往天,这是典型的枉死之状,说明死者在被吊起前,就已经死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没心脏的?这尸体上可连一点伤口都没有。”我话刚说完,刘明光登上无比激动地向我问道。“我们也是在进行初步验尸的时候,偶然压按了死者的胸腔才发现了异样。”
“怎么你看一张照片就能看出来?”
甚至询问时,还主动把照片向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照片,指了指照片上的死者,说道:“你看死者的皮肤,泛着很淡的青紫色!而且死者的嘴角上挑,呈微笑状。双眼瞳孔鼓胀却无血丝!”
“古代杵作学常和医学也绑在一起,同样认为内脏有五行属性。而心属火,是以因心脏而亡者,常伴有落水溺毙状!”
“那你怎么不觉得是心脏出了问题,而偏偏觉得是心脏被摘除了呢?”刘明光又连忙向我问道。
我则平静地开口道:“心脏出问题,要么就是心竭而死,心竭而死是血脉不畅,会出现胸闷昏厥等症状,死前一般极为难受。”
“但尸体面露微笑,瞳孔大瞪,肯定不是心猝而死。”
“除此之外就是心脏受到破坏而死。这样的死法则会出现七窍流血症状,也不符合尸体症状。”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向刘明光道:“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能想到的就只能是死者在死前被摘除了心脏。”
“奇怪的是,凶手都已经把心脏摘除了,为什么还要把人吊起来?以现在的科学手段而言,就算尸体上没有伤口,也很容易查出来!”
“为了掩人耳目?可也起不了这作用啊!”我满是奇怪地看着刘明光。
“呵!看不出来啊,大军!”
刘明光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着我的眼神开始发光,高兴的一拍我的肩膀。
“这都是你叔公教你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十九岁,对不对?”
“这么聪明,又有你叔公在家里当老师……我有个建议啊,你就报考咱们江城医学院。我保证给你分配到咱们学院最好的法医学专业。毕业之后,直接进中级法院当法医……”
就在齐明光开始滔滔不绝的称赞我的时候,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吼声!
“他这辈子都不准上医学院,毕业了更不准当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