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被开除了

林长海并没有生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理亏。

这要是之前，赵猛敢这样呲瞪自己，早就抄起鞋底子拍在对方脸上了。

“猛子，我半路上捡了个孩子，所以……”林长海深吸了口气，解释道。

“没捡个老婆啊？甭跟我找借口！”赵猛指着林长海的鼻子，厉声斥责，“我爸养了你二十年，教了你一身的本事。你都进城了，十分钟说赶过来，结果这都半个小时了。林长海，你也太不拿我爸当回事儿了，我爸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

“猛子，我真的是在半路上捡了个孩子，送去派出所才耽误的时间。”林长海一脸歉意，旋即目向一旁的赵梦舒，“师妹，能不能告诉我，师父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还用问吗？已经抢救过来了。”赵梦舒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回应，少顷又话锋一转，“但是，主刀的邱主任说，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估计，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啥？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林长海听罢，身子不禁一颤，悲痛地看着病床一动不动的赵怀礼，“师父……师父……您醒醒，我是长海啊……师父……”

“别长海了，还长江呢！林长海，你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赵猛一把将林长海扒拉开，又指了指门口，厉声说道，“赶紧给我出去！从今天开始，你被我们赵家戏班开除了！”

林长海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赵猛，“开除？”

“啊，咋的，有毛病吗？”赵猛单手掐着腰，昂着头，瞟着林长海，“林长海，你瞅啥呀？我爸现在昏迷不醒，按照《继承法》》，赵家戏班现在我说了算！”

“猛子，别太过分了。”林长海注视着嚣张的赵猛，忍着怒火，“我知道你从小就记恨我，一直想把我赶出赵家戏班。你这是借着师父昏迷不醒，在公报私仇！”

“对，就公报私仇了，你能咋的？呦呵，还想赖着不走啊？”赵猛毫不避讳，昂着下巴，用手指点着林长海的心口，“林长海，你给我记住喽，赵家戏班姓赵，不姓林！我爹管事儿的时候护着你，我还把你当个人。现在我管事儿了，你在我眼里啥也不是！”

赵猛之所以这么记恨林长海，是因为在赵猛小的时候，林长海就是赵猛的噩梦。赵猛小的时候很顽劣，赵怀礼为了防止儿子惹是生非，便让戏班里的人看着赵猛。但是，根本毫无用处。因为，谁都不敢得罪班主的儿子。

赵怀礼无奈之下，只好让最信任的大徒弟林长海来看管儿子赵猛。

林长海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个十分有原则的人。师父让他看管赵猛，他就必须要对赵猛负责。所以，赵猛做错的每一件事，林长海都会向师父汇报。接着，赵猛就会挨父亲赵怀礼的板子。

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在林长海的看管下，赵猛不但没有改掉劣习，从那以后便和林长海结了仇，总想将林长海赶出赵家班。但是有赵怀礼在，就没有人能撼得动林长海。

所以，赵怀礼受伤昏迷，林长海失去了靠山，赵猛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赶走林长海的机会。

林长海心里清楚的很，赵猛以林长海来迟为由，斥责并驱离不过是一个报复的借口罢了。

让林长海搞不明白的是，赵猛咄咄逼人，是因为和自己结了仇，可是师弟胡保成和师妹赵梦舒却表现的异常冷漠，这就有点奇怪了。

林长海刚开始的理解是，胡保成和赵梦舒也是因为自己来迟而气愤。但是，赵猛要开除林长海，胡保成和赵梦舒还无动于衷，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师弟，师妹，你们没啥要说的吗？”林长海深吸了口气，打量着胡保成和赵梦舒。

沉默良久，胡保成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师兄，我当然是不希望你走。但是，师父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见了，戏班子现在由猛子接手。唉，他要让你走，我也没有办法。”

林长海端详了胡保成片刻，笑着点了点头。他算是明白了，胡保成其实也是希望自己离开的。原因很简单，林长海这个台柱子不走，胡保成在赵家戏班永远是个陪衬。

“师妹，你呢？”林长海又看向赵梦舒。

“猛子……”

赵梦舒纠结片刻，然后看向赵猛，想要替林长海说几句话。

“姐，你心软了？”赵梦舒刚开口，就被赵猛拦下话来，“爸清醒的时候，一心要撮合你跟林长海。但是，我心里最清楚，你真正喜欢的是谁。”

胡保成清咳了两声，眼神飘忽不定，没有说什么。

林长海分别打量着胡保成、赵猛和赵梦舒，苦笑了一下，“行，我明白了。”

“哎，这就对了。人要脸树要皮，是吧？”赵猛得意的一笑。

“但是，在临走之前，我要给师父磕个头。”林长海说着，便跪在了病床前。

赵猛白了眼林长海，胡保成无动于衷，赵梦舒则走出了病房。

“师父，长海走了。但是，长海永远是师父的徒弟。无论走到哪儿，都会牢记师父您引用新凤霞先生的那句话。台上做戏，台下做人。不屈为至贵，最富为清贫！”

说完，林长海向昏迷中的师父赵怀礼磕了三个响头。

林长海红着眼睛，起身离开了病房。

从病房到医院门口，林长海用那如灌了铅的脚，仿佛走了一趟二万五千里长征。

赵怀礼是个二人转老艺人，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是喜欢看古典名著，懂得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林长海在赵怀礼的熏陶下，也养成了书不离手的习惯。尤其是二人转的唱词和东北大鼓的鼓词，就收藏了好几箱子。

林长海先租了一间小公寓，然后回到了小剧场宿舍。收拾完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戏班子里的其他成员拦住了。

众人一听林长海被赵猛给开除了，全都炸窝了。

赵家戏班中的成员，有老有少，老的五十岁左右，少的也就十七八岁，都是赵家戏班小剧场的员工。除了每个月拿工资外，每年还有分红。

“开，开除长海？这，这不是扯，扯犊子吗！他，他赵猛会，会唱戏吗！哼，哼个小拜年都，都能跑调儿的货色！”

率先为林长海抱不平的是宋全友，是戏班子里的男琴师，今年三十五岁，长脸消瘦，梳着锃亮的大背头，善良忠厚，就是说话有点结巴。

“他赵猛既然开除了我师父，那我也不留这儿了！我师父去哪儿，我张春龙就去哪儿！”

说这话的，是林长海的徒弟张春龙，今年十五岁，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个子不高，一脸稚气。初二辍学后就进入了赵家戏班，被赵怀礼安排到了林长海身边学二人转。

“赵班主昏迷了，长海也被开除了，还让一个外行接管了戏班子，那我们在这嘎达干个啥劲啊！桂琴，咱们也走！”

这时，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一把拽住了身旁的中年女人。

这汉子叫孙彦青，性子比较急，生的身材魁梧，圆脸肤黑，眼珠子一瞪，感觉能冒出来似的。

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叫郝桂芹，既是他的老婆，又是唱戏上的搭档。

这两口子也深得赵怀礼器重，最拿手的二人转曲目就是《冯奎卖妻》，每次演出只要唱这个，保证能把台子的观众唱的眼泪哗哗的。

“我也走！”

“我也走！”

“我也不干了！”

孙彦青和郝桂芹两口子一牵头，其他演员也都跟着嚷嚷要离开赵家戏班，只有几个胡保成的死党周怀义，不仅没有说话，而且还悄悄地往人群后退了退。

“除了林长海，我看谁敢走！”

这时，门口传来了赵猛的声音。

林长海等人一愣，侧头看去。

赵猛嘴里嚼着口香糖，双手插着兜，腋下夹个高仿的鳄鱼皮手包，流里流气地走了进来。

来到众人跟前后，将墨镜卡在了脑门上，打量着要跟林长海离开的戏班成员。

良久，扑哧一笑，“都谁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