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青

　　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唐蜀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再次睡着，再次哭泣到如同泪人一般睡着，新的一天对唐蜀宝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冰冷的房间，依旧需要听着其他人欢声笑语，而自己却一口一口的混着鲜血和牙齿往肚子中咽。

　　饥饿如同猛烈的台风一般袭击着唐蜀宝的身体，他在房间中寻找了一遍，最后终于在冰冷的锅灶中发现了一些汤水，汤水中竟然还漂浮着几块被切成丁的火腿肠，唐蜀宝淡淡的笑了笑，拿了一只碗盛满了不知道是多久前妻子吃剩的汤水。

　　喝下一口汤水，唐蜀宝满满的都是心酸和苦涩。

　　想过去临近的店铺赊欠一些吃的，可是想到店铺老板的话，唐蜀宝怎么都迈不出去。

　　店铺老板的话如同针刺一般，将唐蜀宝的心刺穿。

　　“唐蜀宝，你一个大男人，一个月才两千元，能养得活老婆孩子？每个月都来我这里赊账，每个月都赊欠几百上千，你什么时候能还上？你作为一个男人，就这点本事？窝囊不窝囊？连一个女人都不如，你看看人家一个女人一个月还三千七八呢，你呢？两千还不冒头，你怎么有脸来？你的脸皮难道比城墙还厚？一个大男人，整天赊账？看看，你看看，光你的帐都记满了半本本子了。唐蜀宝，你什么时候还吧？我是开的店铺，不是福利院，什么时候你还上了，再说吧。”

　　一滴眼泪重重砸落在冰冷没有一点温度的汤水中，唐蜀宝苦笑了两声，端起碗直接灌了下去。

　　本以为喝了这些汤水，可以稍稍缓解一下饥饿，却没想到，饥饿来的更加凶猛，让唐蜀宝捂着肚子痛苦的在床铺上面打滚。

　　想想以前，刚刚和柳青认识的时候。那时候的柳青如同一朵鸢尾花一般，静静的绽放着，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美丽，似乎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应该属于柳青一样。

　　唐蜀宝以为自己娶到了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和柳青相识的那些天，每天都是笑容满面，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金色的光芒，让周围人看了禁不住为唐蜀宝高兴。

　　可是，唐蜀宝怎么也没有想到，柳青嫁给自己之后变了样子。

　　借口自己怀上了孩子，在家中怎么都不肯出门一步。每天除了吃，只有睡。唐蜀宝觉得，既然怀上了，那就好好养着吧，别折腾了。

　　这一待，柳青竟然在家中待了三年时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唯一的不同就是唐蜀宝开工资的时候，柳青会首先把他的工资全部转到另外一张银行卡上面，而这张银行卡唐蜀宝根本不知道账号和密码，就连究竟是哪家银行也不知道。

　　唐蜀宝只是知道，柳青有这么一张银行卡，而已。

　　唐蜀宝记得，自己家中很穷，记事的时候起，自己的每一餐似乎都是咸菜和馒头，唯一的不同只是大姑姑家的咸菜是白萝卜皮，而自己家的咸菜是胡萝卜条，偶尔还会有几片白菜叶子夹杂在其中。以至于唐蜀宝一直认为蔬菜只有白萝卜和胡萝卜。

　　直到高中的时候不得不住校，才发现蔬菜还有马铃薯。而这马铃薯就是每周唐蜀宝回家的时候，爸妈给自己端上的唯一的一个炒菜。

　　而高中的时候，曾经有几个周末，唐蜀宝跟随比自己大一岁的哥哥去偷取其他人菜园中蔬菜的时候，唐蜀宝才明白，蔬菜不仅仅只有白萝卜，胡萝卜，马铃薯，还有茄子和丝瓜，还有西红柿。而且，唐蜀宝还发现，竟然有水果这种东西。

　　直到与柳青结婚之前，唐蜀宝的词典中，一直是这样写的。蔬菜，包括白萝卜，胡萝卜，马铃薯，茄子，丝瓜，西红柿六种。水果有苹果，西瓜这两种。

　　和柳青结婚之后，唐蜀宝才认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狭隘。

　　每次上班回家，看到满地空的袋子，唐蜀宝才明白，原来还有一种食品叫做零食。而零食都是塑封包装的。

　　柳青似乎是故意一般，每次唐蜀宝回家，都会有一堆的零食袋子胡乱丢弃在房间中，而每每唐蜀宝想要寻找一点零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时候，都会绝望的发现，哪怕一粒碎片都没有，只有干干净净如同狗舔过的空袋子嘲笑的摆满了整个房间。

　　唐蜀宝为此特意上网查询了一下，零食这个词的含义。也从网络上面得知，吃零食不好。

　　唐蜀宝不止一次劝过柳青，不要吃零食，对孩子不好。

　　可，每每唐蜀宝下班回家，依旧会看到满地的零食空袋，以及随手乱丢的瓶子。

　　在收拾空瓶的时候，唐蜀宝才明白，原来还有一种喝的水，叫做饮料。而有一种饮料叫做可乐，还有一种叫做雪碧。

　　唐蜀宝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活了，竟然不知道还有饮料和零食这几种东西存在。

　　每当唐蜀宝想要买一瓶饮料，买一点零食满足自己的嘴巴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工资卡上面的数额是零，一个巨大的零，将唐蜀宝重击的如同一片枯叶一般摇晃不停。

　　结婚三年，唐蜀宝从柳青那里学到了很多知识。

　　唐蜀宝明白了，有一种女鞋叫做达芙妮，有一种运动鞋叫做阿迪达斯，有一种包包叫做LV，有一种连衣裙叫做艾格，有一种香水叫做香奈儿，有一种器材叫做跑步机，有一种药叫做减肥药。

　　唐蜀宝和柳青结婚三年，认识了很多的东西，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让唐蜀宝几乎见了一个遍。而唐蜀宝那仅仅两千块的工资，也在每个月发下来的第一天，成为一个巨大的零，重重的砸在唐蜀宝的身上。

　　唐蜀宝也明白了有一种牌子叫做名牌，而这些名牌都是自己工资的几倍甚至几十倍才能够获得一件。柳青从上到下，从头到脚，都被这些名牌所包裹。

　　看看自己，唐蜀宝只想笑。自己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以至于从内到外，都没有超过五十元一件的物品，唯一的一件51元的物品，还是结婚时候留下的鞋子，那一双黑色的皮鞋，已经成为了狗咬一般的破烂，静静的待在结婚时爸妈托人打造的木柜之中，再也没有见到阳光的那一天。

　　看着家中前院摆放的各种器械，跑步机，健身器，以及各种减肥腰带，那堆满破旧桌子的减肥药，以及那塞满抽屉的各种减肥贴，以及各种各样的物品，唐蜀宝不知道到底是心酸，还是苦涩。

　　那已经不止被废弃了多久的物品，用手轻轻一戳，就会出现一个嘲笑的大洞，让唐蜀宝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唐蜀宝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些东西卖掉，哪怕仅仅换来一元钱，也能够节省一些空间。而柳青却一再的阻拦，说，只要唐蜀宝敢把这些东西卖掉，就别想回家。如果唐蜀宝想要饿死在外面的话，尽管卖。

　　唐蜀宝呵呵直笑，已经被柳青废弃的物品，却仍旧如同嘲笑一般放在前院的一个房间中，一天一天对着唐蜀宝满是嘲笑和讽刺，让他心中如同针扎一般疼痛。

　　自己这些年的工资都去了哪里？唐蜀宝看着成为破烂的这些物品，看着满地的垃圾，淡淡的笑了，可是一笑出来，竟然忍不住蹲在了地面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庞，一滴泪水滑落出来。

　　唐蜀宝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娶了一个妻子，还是娶了一个祖宗。每一个月的工资都不会剩下一分钱，每一个月自己都被柳青逼迫着向自己父母索要一笔钱，每一次每一次这样，他的心中满是悲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唐蜀宝想过自杀，想过与其这样没有希望的活着，不如死了的好，起码眼不见心不烦。可是，真正拿起刀子的时候，唐蜀宝恐惧了，恐惧刀子的锋利，恐惧自己的父母会哭的如同泪人一般。

　　“窝囊废，连自杀都没有勇气！”唐蜀宝这样骂着自己。

　　而每次想起这些事情，唐蜀宝望着明媚的天空，都似乎看不到任何希望一般。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如同墨汁一般，完全看不到一丝的光亮。

　　想着想着，唐蜀宝忽然特别想要吸烟。

　　或许，吸烟能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些吧。唐蜀宝想。

　　摸向口袋的时候，唐蜀宝苦笑了两声，已经空空如也的口袋，怎么会有香烟？就连自己的工资卡都被柳青拿了去，自己哪还有什么钱买香烟。

　　唐蜀宝蹲了下去，在摆放在门口整整齐齐的垃圾堆中寻找着烟头。

　　一个，两个，唐蜀宝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找到了四五个烟头。

　　“终于可以吸一口香烟了。”唐蜀宝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

　　点燃只有指盖长短的烟头，用力吸了一口，却已经烧到了手指，唐蜀宝惊跳一下，将烟头甩落在地面，看着仍旧有些发红的烟头，觉得有些可惜。

　　再次点燃一个烟头，唐蜀宝忽然想起了岳母，以及大伯，还有店铺老板的话。

　　“唐蜀宝，你一个月才两千元，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一个男人？你有什么脸继续当一个男人？不如当一个女人算了，你这样的窝囊废。当一个女人，起码还会有人对你说一句，这个女人长得好高。你当一个男人，简直就是给男人丢脸。还是当一个女人算了，起码没人会因为你一个月只有两千块，而嫌弃你赚的少。窝囊废，废物点心。男人，这个词，你简直就是在丢人。”

　　唐蜀宝呵呵苦笑了两声，将手中烟头狠狠摔在地面，用脚如同杀人一般踩灭，望向房间中敞开的衣柜中，向悬挂着一张大嘴满是嘲笑的柳青的连衣裙，迈步走了过去。

　　唐蜀宝从衣柜中取出一条柳青穿过的黑色，带着一些闪光水钻的连衣裙，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遍，望着蒙着一层灰尘的穿衣镜中的自己，抽泣了一声。

　　“当一个女人，真的能够变好？还是说，他们都是在说谎？”唐蜀宝喃喃自语。

　　“可是，看看她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光鲜亮丽，每一个都是那么幸福甜蜜，仅仅付出一点，就可以得到那么多。我似乎也应该尝试一下，女人，总是那么让人情不自禁的去呵护。”唐蜀宝望着手中的连衣裙，望向房间中满是灰尘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我也想被温暖，我也想被呵护，有什么错？没错，没错！为什么我要打碎牙齿，混着血往肚子中咽？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一丝温暖，不能被呵护？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一个男人，就应该被冷落，被责骂，被一次一次打碎牙齿，还要笑脸相迎，还要每天装作坚强的样子？”唐蜀宝咬紧了牙齿。

　　“那样的生活好累，好累。装作坚强，装作无所谓，就连哭泣都要躲在阴暗的角落，生怕被人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一切。我只想能够得到温暖，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也足够了。”唐蜀宝说着，将柳青的这条连衣裙套在了身上，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