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荒诞的大年

　　打算继续沉睡的唐蜀宝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所炸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冰冷的房间一片迷茫。房间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连成了一片，各种喜悦的欢笑声充满了他的耳朵，他望了一眼堆积在房间中的垃圾堆，看着棉被上面已经有些黑的颜色，全身颤抖着从床铺上面迈步走了下来，想要弄点食物吃的他，看到房间中昨夜已经摔碎的碗筷，以及仍旧堆放在水盆中的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碗筷，苦笑了两声摇摇头，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看到衣服上面并没有多少灰尘，抬头望了一眼阴沉着耷拉着一张脸色的天空，迈步向外面走去。

　　今天，唐蜀宝要去给自己爸妈拜年。

　　自从自己结婚之后，妻子再三要求之下，他不得不和父母分开来住。他和妻子住在这个巨大村庄的东端，父母住在西端，中间隔着的距离足够自己行走半个小时的时间。村庄的巨大，让他以至于并不是认识每一个同龄人。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断在耳边响起，他遥遥望着前面，看着孩童高兴的东奔西跑在道路中间来回穿梭的样子，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曾经的自己，也喜欢这样在村庄的街道中间来回奔跑，放在地面或者墙壁的洞穴中一个鞭炮，点燃以后便捂着耳朵笑嘻嘻跑到一旁，等待着鞭炮突然炸响，吓路人一跳。

　　可惜，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自己已经有了家室，虽然，妻子总是会因为不知道那一句话而和自己冷战，但，自己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看着路边孩童偷笑的样子，唐蜀宝怎么都笑不出来，耷拉着一张脸向村子的西端缓缓步行。

　　砰的一声，烟雾如同一条鞭子一般抽打到他的身上，他被突然炸响的鞭炮声吓得一阵哆嗦，看到旁边孩童对自己扮了一个鬼脸偷偷跑掉的样子，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有些惭愧。

　　“傻子来了，快看，傻子来了。赶紧闪一闪，别被傻子弄脏了衣服。”唐蜀宝朝喊叫声望了过去，看到一个脸庞抹的漆黑的人低着头，趴在地面上的向路边缓缓爬了出来，从这个人来的方向判断，这个人必定是刚刚从村中的垃圾堆中出来。

　　碰的一声，一声鞭炮炸裂的响声，直接在这个人身下地面爆发，这个人直接夸张的扬天躺在了地面上，身上沾满了黑色污渍的衣服在地面上蹭着，让黑色的污渍竟然反射出一丝耀眼的光芒。

　　“哈哈，这个傻子。真好笑。”路边来来往往的村民，以及急着去亲友家中拜年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人的样子笑的特别开心。

　　唐蜀宝看到这个人，微微摇摇头，准备向这个人走近的时候，这个人翻身趴在地面上，向四周张望了一圈，傻乎乎的笑了笑，双手攥在一起如同一个乞丐一般向四周的人乞讨着。

　　唐蜀宝通过一撇的目光终于确定这个人究竟是谁，付春？自己曾经的同学？

　　唐蜀宝慌忙快走了几步，向付春靠了上去，准备去扶起跪在地面向路人乞讨的付春，却被周围的一个人阻拦下来。

　　“别靠近这个傻子，你看他身上脏的。你不是还要去给长辈拜年吗？他给你弄脏了衣服，你不还得回家换？还是别靠近他的好，再说，你看他这个样子，身上指不定有没有什么病，沾染上了，你可就完了。”这个人厌恶的瞅了瞅跪在地面的付春，对他劝说。

　　“没事，我认识他。”他淡淡的笑了笑，对这个人说了一声谢谢。

　　“你认识这个傻子？”这个人诧异的瞪大了双眼，直接跳出几步，似乎他的身上也如同付春一样满是肮脏的污渍一般，生怕被沾染上远远的躲到远处。

　　他呵呵干笑两声，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向付春走过去。

　　记得，自己小学的时候，付春可是班级中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现在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他不明白，想要询问付春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付春成为这个样子，沿街乞讨还装成一个傻子。

　　“他说，他认识这个傻子。我看，他们估计是一路人，我们还是躲远点，他们身上指不定有没有什么传染病，万一被传染上，我们还得花钱去治病，都离远点。”有人这么嘀咕。

　　他呵呵苦笑了两声，距离付春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一个孩童冲了出来，直奔付春而去。

　　他刚准备说什么话，一个一身艳丽的妇女蹬蹬冲了上来，一把拉住孩童的胳膊，举起手臂对着孩童就是一巴掌，“你个臭小子，到处跑什么？没看到那个傻子在哪里？你还跑？你看看傻子身上跟黑泥一样，身上有没有传染病，你个不知道好歹的臭小子。我打死你个混小子，傻子身上都是病，给你传染到身上怎么办？我还得给你个臭小子花钱去治。滚，给我回家。以后，再遇见这个傻子，给我离远点，听见没有？”

　　孩童听到妇女的训斥，抬眼向付春瞅了瞅，一脸茫然的对妇女望了望，最终在妇女严厉的目光中低下头去点了点，“妈，我知道了。”

　　“走，赶紧回家去洗一下，万一被传染上什么病，可怎么得了。走，还不赶紧滚回家？”妇女满是厌恶的对着付春瞪了一眼，狠狠地拽着孩童的手臂快步向远处走去。

　　付春跪在地面的身体分明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让他看在心里一阵一阵的心酸，一步跨到付春的面前，蹲了下去对付春呼唤了一声，“付春，付春，你怎么回事？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跟我走，我给你弄点吃的去。走啊？”

　　“付春？付春是谁？谁是付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付春，我是傻子，我是傻子，哈哈，我是一个傻子。求求你给我一块钱，我要买吃的，我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求你可怜可怜我，给我一块钱，我要买吃的。”付春双眼闪过一丝隐晦的光芒，猛地一把将他推到一边，直接否认自己就是付春。

　　“付春，你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他望着付春，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付春会不承认。

　　“付春？我不是付春，我不是。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了。付春是谁？是吃的吗？付春这个东西，好吃吗？你能给我一点付春吃吗？我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你就给我一点付春吃吧？”付春向他望了一眼，慌忙低下头去对着他直磕头。

　　“付春，你？”他看着付春这个样子，心中有些怨恨。

　　到底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付春怎么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名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付春，脑子中乱成了一团。

　　“付春？我不是付春，我不是。你认错了，你认错了。不给我钱就算了，还诬赖我，我可不傻。我不傻，我不是付春，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定是这样。你这个坏人，坏人。”付春低着头怎么都不肯抬起，不断嘟囔着双手始终围拢成一个环状，向周围停下脚步的人乞讨着。

　　“付春！”他大吼一声。

　　“人家傻子都说了，他不是付春，你还不罢休？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傻子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这样诬赖人家傻子，你到底什么心思？有没有点同情心？”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他瞅了瞅说话的这个人，无奈的摇摇头，走到付春的面前，掏出自己口袋中一张已经皱成一团的纸币，用力塞到付春的手里，“付春，如果你还认我这朋友的话，晚上老地方见。我等着你。”

　　付春慌忙向他磕头，砰砰的磕头声音，在他的心中如同鼓槌一般巨响，“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大好人。好人一生平安，祝你一生平安。傻子，谢谢好人，谢谢好人。”

　　他听着付春的话，觉得是那么刺耳，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再次向付春望了一眼，将双手插入口袋中，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寒冷，不自觉将双手抽出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傻子，来。只要你给我舔擦干净皮鞋，这张钱就是你的，来，快来。”一个人抓着一张百元大钞，向付春扬着，脸上挂着的笑容让唐蜀宝觉得是那么丑陋。

　　“你做什么？怎么能这么对他？”唐蜀宝气愤。

　　“关你屁事，滚远点！多管闲事！”这个人一脸凶狠，对他瞪了一眼。

　　“钱是我的，是我的。”付春在地上爬到这个人面前，如同狗一般伸长了舌头，望着这个人手中的钱币一脸痴迷。

　　“傻子，擦干净我的皮鞋，钱就是你的，快点。”这个人嘿嘿直笑。

　　“傻子知道，傻子要钱，傻子要钱买吃的，买一大堆好吃的。以后，傻子就不会再挨饿了，再也不会挨饿了。傻子这就给你擦干净，这就擦干净。”付春呵呵傻笑着，将衣袖扯起来放在这个人的皮鞋上，跪在这个人面前仔细的擦拭着这个人的皮鞋。

　　“傻子，你可要擦干净点。擦不干净，钱，我可不给你。”这个人说。

　　“傻子知道，傻子知道。傻子一定给你擦干净，擦得干干净净。”付春呵呵笑着，一次一次擦拭着这个人的皮鞋，将这个人的皮鞋擦拭的如同镜子一般，折射出这个大年中绯红的颜色。

　　“傻子现在擦干净了，钱，是我的，是我的。给我钱，快给我钱。傻子要去买吃的，买一大堆好吃的。”付春抬头张望着这个人手中的钱币，如同狗一般舌头伸的老长。

　　“付春，你怎么这样？你的尊严呢？”他看向付春。

　　“傻子没有尊严，傻子只要钱。傻子不是付春，你认错了，你认错了。”付春重复着，想要去抓取这个人手中的钱币，却怎么都够不到。

　　“付春，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了？”唐蜀宝这才发现付春的双腿虽然在努力想要站起来，但却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怎么都无法支撑起身体，只能双眼瞪着这个人手中的钱币，一脸的无奈。

　　“傻子要钱，傻子已经给你擦干净皮鞋了，钱，是我的，是我的。你不能骗傻子，傻子可记得清清楚楚。给我钱，钱是傻子的，是傻子的。”付春一次一次向这个人的手中抓去，却怎么都抓不到，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话语。

　　“傻子，你还真是傻。”这个人一脚将付春踢到在地，直接扔到付春身下一个红色鞭炮，抬脚向远处走去。

　　砰的一声，在这个离开付春几米远的时候，突然炸响，直接将付春炸了一个跟头。

　　“你在骗傻子，傻子被骗了，傻子被骗了。傻子难过，傻子难过。傻子又没有钱吃饭了，傻子又要挨饿了，傻子命苦，傻子命苦。”付春爬起来，扑到在地面上哭的如同孩子一般。

　　唐蜀宝看着哭泣的付春，想要再次靠近，却被付春双眼凶狠的瞪了一眼。

　　唐蜀宝长长的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地面鞭炮炸裂而付春腿部流出的鲜血，无奈的摇摇头，向付春挥了挥手，抬脚向自己父母家的方向走去。

　　都说，人情冷漠。付春的结局，或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