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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书名:帝台娇作者名:墨七七本章字数:3171更新时间:2021-12-27 16:45:35
我到我二哥府上时,我二哥正跟他的幕僚开会,商议着什么大事。
听闻我来了,直接散了会,急冲冲出来见我。
这些年里,我二哥算得上是所有哥哥弟弟中对我最好的。他年长我十岁,在我与大哥互掐的这些年,他一直都无条件站我这边。
我遇上事,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要为我摆平。
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在一年的中元节暴乱。
在荀慕还没有彻底将大照打怕的那些年,战死沙场的大虞男儿数不胜数。是以,中元节祭鬼几乎都是祭的那些英雄魂。
我父皇自诩为一个明君,总得在百姓面前有点形式上的表示。
是以,他将这形势定在了中元节。
每年中元节,他都会邀请上京都各寺庙的秃驴以及钦天监那班混子于皇宫东门宣武门外的祭坛上,蹬坛祭祀。
这祭坛乃是一次大虞战败后,我父皇专门命人修的,修建此祭坛时用的理由就是祭奠大虞战死的英雄魂。祭坛下还建有一个能容纳几万人的大广场,供英雄家属烧纸钱摆祭品。
因为战死的士兵太多,根本没办法全都将他们的尸体送回来,这算是我父皇为他们修建的集体墓。只是里面并没有他们的尸体,只有战死之人的名字。名字都并未刻在祭坛上,乃是用一张黄纸写上,然后烧于祭坛的香炉里,便算是引着那些英雄魂魄归了家。
唯一有点诚意的地方在于,烧这些名字的人是我父皇,寓意为天子亲自接你们回家。
我瞧着反正觉得特别虚假,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举动还不如实在点,每家每户少收点税,让未亡人的生活过得有点保障。
是以,这充其量只能算是我父皇笼络百姓的一种手段。
但百姓倒是很吃这一套。
每年中元节宣武门外必定跪着成千上万的百姓,带着香纸冥钱,瓜子水果,每人面前摆上一盘,烧上几张纸钱。一来祭奠被我父皇“接回家”的亲人,二来看我父皇祭奠他们的亲人。
跟大型熏腊肉现场似的。
这“熏腊肉”的流程还十分繁琐,沐浴熏香那是必须,不值一提。
主要是这鬼祭祀活动竟然也有主办方讲话这一环节!
我平日里参加家宴就神烦这一环节,祭祀竟然还带这个环节,这就让我十分厌恶。是以,这活动我基本不参加。
但那一年,我鬼使神差,闲的头顶冒烟儿跟着我父皇去了。
然后,就出事了。
不知道谁家熊孩子不做好事,烧纸钱的时候把前面人的衣服给点了。
这事情就大条了。
那被烧了衣服的人一顿滚地乱窜,连着将身边人祭祀用的还烧着纸钱的小火盆给带翻了。这一带翻,大家集体乱了。
又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儿的鬼嚎了一嗓子“走水了”。
哦豁,直接一嗓子将这广场上几千人给嚎了个肝胆俱裂,大家纷纷开始乱窜,试图逃离现场。
然后便发生了踩踏事件。
我当时正跟着三个哥哥跟五弟在祭台下面,装模做样也摆了盆小火盆,混迹在祭祀的百姓中。
他们这一乱,我们五个跟着遭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我大哥,他一脚踢翻了火盆,招来自己的侍卫将自己牢牢护住了。然后让侍卫开道,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没有要顺手带上我们四个的意思。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他尚未彻底走掉,冲过来的百姓就直接将我们带翻在地。
我三哥跟五弟后来怎么出去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被带翻在地后,眼看着就要被人踩成肉饼,我二哥直接扑过来将我护在身下,险些跟我一起被踩成肉饼。
幸得他带过来的侍卫反应快,在我们即将成为肉饼前,拔刀震慑住了逃蹿的百姓,但即使他的侍卫反应已经很快,他还是被百姓踩了好几脚,腿瘸了好几天。
事后,我心有余悸地问他:“你干嘛要救我?把自己的腿都搭进去了。”
他摸着我的脑袋宠溺一笑道:“你可是我最心爱的妹妹,我当然得护着。”
一句话,让我暗暗抹了好几把眼泪。
是以,这些年,我有什么事也总是第一个找他商量。
此次亦不例外。
我二哥急冲冲出来见到我,急急忙忙问:“楚楚,你怎么来了?可是大哥为难你了?”
啧啧啧,看,他都很熟悉我若没有提前预约,就来他府上找他,必定是有什么事情。
我道:“大哥想杀我。”
我二哥愣了愣,随即怒喝:“他疯了吗?对你下手,你对他有什么威胁?”
我大哥是不是疯了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被他给逼疯了。这些年互掐就算了,他若真动了趁乱杀我的心思,我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我道:“大概是还在记恨我母妃那件事吧。”
我二哥噎了噎,他母妃虽然没有参与“巫蛊案”,但自我母妃入宫后,他母妃也早已经失宠。这话题不能深聊,聊多了,谁都尴尬。
他蹙眉想了想道:“楚楚,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回去了,先住在二哥这里。你府上没什么兵,大哥现在又有禁军,万一他狗急跳墙,调动了禁军,后果不堪设想。”
顿了顿,又道:“现在父皇手里的禁军都成了他的府兵了,成天围在他的府上,我跟三弟也暂时动他不得。”
“我知道,”我道:“但我即使现在住在了你这里,将来他若做了皇帝,也一样会置我于死地。”
我二哥立马“呸”了一口,“楚楚放心,二哥就算最后没争过他,只要二哥不死,将来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很好,我又想哭了。
因为我二哥若没有争过他,这个“只要”马上就不存在了,我还是得凉凉。
同为一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大哥怎么就不能让上一辈的恩怨留在上一辈,大家和和睦睦,兄友妹恭它不香吗?非得逼着我也为他的黄泉路添块钻头。
可我父皇曾说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手里有兵的事,也不要将我手里的兵符交给任何人。
我斟酌了片刻道:“我能偷到荀大将军的兵符。”
我二哥被我这一句吓得差点跪了,他一把捂住我的嘴,呵斥道:“别乱说话。”
我扒拉掉他的手,一脸认真:“我跟荀大将军算故交,他来上京都这么久,也只跟我比较亲近。就算将来真的兵败,这篓子算我自己捅的,我自己负全责。”
我二哥那颗惯爱替我背锅的心立刻就涌出来了,也不捂我的嘴了,沉思片刻郑重道:“若真兵败,二哥拼死也要送你出了上京都。”
我道:“好。”
……
兵变那日,上京都的秋雨终于下完了,晴空万里,白云悠扬。
秦穆问我:“公主,你可想好了。”
我道:“想好了。”
是真想好了。
我大哥这些年一直针对于我,但我其实有试过跟他好好相处,我曾试着讨好过他,但他油盐不进,总觉得我扎他眼。
秦穆便没有再问我什么,领着兵走了。
秦穆是清晨走的,夜幕降临时才回来,那场兵变我没有去围观,连我给我二哥的兵都只是说从荀慕那里偷来的,具体什么情况我并不知晓。
也无人知晓那场兵变的主力是我的人。
后来史官记载,天元三十七年季秋,二皇子虞旸联合三皇子虞季设伏于皇宫西门喜鹊门外射杀大皇子虞禹,大皇子带兵反击,未果,死于乱箭之下。
史称“喜鹊门之变”。
兵变之时,我跟我母妃守在我父皇病床前,我父皇一直望着西门的方向。目光呆滞,面如死灰,瞳孔里似乎被蒙了一层灰,毫无光泽。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头来对我道:“楚楚,你先回去吧,朕想跟你母妃聊聊天。”声音很平静,平静下却又似乎藏着无限愤怒以及……对我的失望。
我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几次启口,终是一语未发,道了声“儿臣告退”便走了。
出了我父皇的宫殿,门口依旧站着荀慕。
荀慕见我出来,神色未变,仍然是那问我今晚吃什么的平淡语气问:“为何要帮二皇子?”
我自是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我做任何动作他都一清二楚。
我今日来皇宫待了一天,就是为了给我二哥他们打掩护,防止我父皇回光返照似的,下了床去阻止这场兵变。
荀慕今日不作为,未拦下这场兵变,一,大抵是我父皇默许了,二,我不要脸的猜测是因为我插手了。
兵变前一日,我跟他说:我已是局中人,你那日站我这边的戏言如果还算数,明日我二哥他们动手的时候你可以当一切都没见到吗?
他未回答我,也未曾拒绝我。
我并未过多解释我大哥如何如何对我,我只道:“此一生,除却我父皇母妃,我二哥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这深宫还有人情味的人。”
荀慕点头。
三日后,我父皇驾崩。同日,我三哥死于一碗自己人递上来的毒茶水。次月,我母妃对我父皇驾崩这件事接受无能,抽三尺白绫,一并随我父皇去了。
我母妃的葬礼上,我一身素白孝衣,同来吊唁的荀慕道:“大将军,我在这个世上只余我二哥一个亲人了。”
荀慕的眸子变了变,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片刻,欲言又止。人生第一次,他逾矩地伸手拥住了我。
我当时只当他是同情我,却不知,他大抵是那时就已经动了杀我二哥的念头。
那一丝的同情,乃是同情我从此再无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