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书名:帝台娇作者名:墨七七本章字数:5180更新时间:2021-12-27 16:45:35
我跟我父皇说是回府换衣服,但其实并没有,我直奔觅乐坊而去。
我到时,梁舒已经在觅乐坊里喝上了,那小琴师就坐在他对面,隔着一层薄薄的半透明帘子弹琴。
她们这些个名气稍微大一点的琴师啊,花魁啊,惯爱搞这一套。大概是这样比较有神秘感,逼格又比较高吧。
反正对于我而言,这薄帘子神烦。
我以前在赌场认识一个小馆花魁,叫流云,也精通琴,我初去小馆就是找他去玩的。
那厮也是个事逼,明明在赌场的时候,我们勾肩搭背,狼狈为奸,一起出千,好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结果他好久没去赌场,我去小馆找他,想看看他是不是欠人赌博债被人打死了。
甫进去,被一个丫鬟带进他的包厢,结果人没看见,就看见跟今天这小琴师前面一样的薄帘子。他坐在后面卖弄风骚地正弹着琴。
还逼格特别高,特能装地同我道:“楚楚,我弹一曲,你能听得出是什么曲子,我便出来与你相见。”
这意思就是我若听不出来,他就不出来见我这个老朋友了?!
可琴这个东西,于我而言,两个字:呵呵。
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
我母妃在我年纪尚小,还在她身边一边扑街一边学走路时,倒是曾试图让我跟琴结个缘,可惜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我多看琴一眼,又在我后来卸了她最心爱的一把琴的琴玹拿去御花园的莲花池边钓鱼后,她彻底对我死了心。
明令禁止我再靠近她的琴。
叫我听琴猜曲,还特么猜中了才能出来与我相见?他怎么不上天呢?!
我看了眼半隐于帘子后的流云,一声怒吼:“流云,老子是来找你玩儿的,谁他娘有这闲情逸致听你的破曲。你出不出来,不出来我这就回去找人过来打断你的腿,将你抬出来!”
流云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刻掀开了那破帘子,看向我时的神色十分一言难尽。
鄙视有之,愤怒有之,无可奈何有之。
搁我这儿想搞神秘的,一概都是暴力击碎一切神秘,后来流云就再没对我使过这招。
其实梁舒跟我差不多,那小琴师对着梁舒弹琴,那真叫对牛弹琴!
梁舒父亲身为户部尚书,一天天操心的都是钱的问题,梁舒耳濡目染,跟他父亲一样,掉进钱眼里了。
若要讨梁舒欢心,弹琴还不如给他送点银子实在些。
好在,是梁舒喜欢那小琴师,不是小琴师想泡梁舒。
也是,若不是梁舒想泡那小琴师,以他抠出天际的性子,决计不会一掷千金来觅乐坊包包厢。
梁舒包的包厢在二楼,位置选的十分好,靠街道,打开窗户,下能看见楼下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上能一眼瞧见独自发光独自朦胧的圆月。
我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梁舒身边,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问:“搞定了没有?那破帘子怎得你还没有掀开。”
梁舒小声答我:“没有,我还没有找到话题。她好像除了琴,眼里就没有任何东西了。”
我:“……”
得,找我来也没用,我也不懂琴啊,总不能随便胡言论语吧。
这小琴师可不是流云,随便给我一唬就成,若唬过头了,哭个梨花带泪,转头梁舒还得找我麻烦。
而就在我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帮梁舒顺利搭讪上那位小琴师,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的撮合二人时,我的眸子无意间扫过了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潮。
然后,我就再也转不回来头了。
人潮里,有一人一袭白衣静站在街道对面斑驳的白墙下,那人眉眼如画,遗世独立,微眯着凤眼,微微抬高下巴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神色宁静,似在赏风景。
却把自己给赏成了风景。
我大虞这些年跟大照打得如火如荼,男子多半上了战场,尽留些女子在家里浪,后来那些个女子受不住长久分离,有些干脆跟着丈夫一起上了战场,还出过几个很有名的巾帼女英雄。
这让我大虞女子顿时找到了新的出路,不再愿意闲在家里做闲妻凉母,一个个风风火火与男子一争高下,这些个女子养出来的女儿跟她们母亲一样,一个个彪悍的不行。
这就导致我大虞现下风气极度开放,女子各个奔放的不行。遇上心仪的公子,恨不得上手去摸一把才好。
那白衣公子便因着长相出众,气质出尘,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波看上他美色的姑娘。
我心下“咯噔”一声,一句“卧槽”张口便来,吓得在旁边等我给他制造机会的梁舒一跳。
“楚楚,”梁舒颇为不满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粗鲁!”
我转回头白了他一眼,说得他好像知道斯文二字怎么写一样。
我白完他,起身匆忙下了楼,直奔那白衣公子而去,梁舒在我身后莫名其妙问:“楚楚,你发什么疯?”
我懒得理他,跑的更快了,只恨自己这些年没有去习武,不能直接从窗子跳下去。满脑子都是那白衣公子朝我轻笑的模样,因为那白衣公子正是荀慕!
荀慕竟真的不要命的来了上京都,赴我的约!
这他娘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特么麻烦大了!
我以生平从未有过的速度奔到荀慕面前,二话没说,拽住他的手腕就往楼上包厢跑。边跑边骂:“你疯了,竟真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命。”
荀慕任由我拉着,跟着我上了二楼包厢,却只是淡淡回了句,“东境那边我安排好了,长公主的邀约,岂有不赴之理。”
我:“……”
我怀疑他脑子坏掉了,拿命赴约!他真是我大虞第一人哈!
我将荀慕介绍给梁舒认识时,梁舒亦是吓了一跳。
叫荀慕来上京都过中秋这馊主意是梁舒出的,但出完,我们两合计了一番后就觉得自己是在害人性命,根本没指望他能来。
梁舒这会儿见到他,连小琴师都顾不上了,做贼一样左右看了又看,惊魂未定道:“荀将军,你来时,可遇上了上京都的熟人没有?”
荀慕倒是十分镇定,道:“不曾,无妨。”
许是他常年征战于沙场,又是将军,自带的震慑人心的气场太强大,而他又显得无比镇定,竟真的镇住了我跟梁舒那两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闲聊了几句后,我们便……帮梁舒追姑娘去了。
我以前只知道荀慕是个孤儿,十二岁家里人都没了,便去了军营,却不知道他竟是个懂琴的。
那小琴师弹了一段,荀慕说了几句评语。
然后,梁舒在这里耗了半宿都没能令那小琴师掀开的薄帘,就那么轻易被小琴师自己给拨开了。
小琴师倒真生了张十分漂亮的脸,一双眼贼勾魂,配上她那一身淡青色衣裳,担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只是,问题是,特么那小琴师自拨开了帘子就没正眼瞧过梁舒一眼!
一双勾魂的眼全特么勾在了荀慕身上!
这他娘就尴尬了不!
我觉得明天……哦不,等下出了觅乐坊梁舒就该跟我恩断义绝了,我特么给他招来了个情敌!
我想装一会儿死!
梁舒大抵也是没想到,自己给自己刨了这么大一个坑,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那样子就跟吃了一堆苍蝇似的,这苍蝇还他娘是自己将其千里迢迢招来,又自己喂进自己嘴巴里的 。
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我与梁舒面面相觑,皆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总不能跟荀慕说,麻烦你不要搭理那小琴师,那小琴师是梁舒看上的。
况人小琴师还坐在对面呢!
于是,场面就有些尴尬,荀慕跟那小琴师你来我往一人一句,聊的十分热络。我跟梁舒一人分作荀慕一边,将身体稍微往后仰,隔着荀慕的后脑勺用眼神彼此询问我们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多余。
那小琴师在梁舒这里一棒槌打不出一个屁,却原来是个十分能聊的。
就我跟梁舒隔空询问的片刻间,她跟荀慕已经从“不曾想小女子在此竟能遇上知己”聊到了“公子可是上京都本土人士,家住何处”了。
气的我跟梁舒牙痒痒,更觉得我们两像两颗硕大发光的电灯泡!
荀慕毕竟虚长了我们几岁,可能是从我跟梁舒的小动作中,瞧出了些端倪。跟那小琴师聊了几句后,转头看向我道:“长公主,臣给你带了礼物。”
当时我正跟梁舒用眼神交流了,被他突然转过来的脸吓的一个心惊。
这场面就有些像我在夫子那里上课,上一半到处找人闲聊,然后被夫子抓了个现场。
我莫名有些心慌,“啊?”了一声,才颇有些懵地开口道:“还……还有礼物啊?”
荀慕说着从宽大袖子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接过那包装看上去十分上档次的礼物,抬头看荀慕,荀慕一脸示意我打开的样子,但我颇有些吃不准我是现在就打开看呢,还是等回去了再拆。
毕竟这会儿梁舒还在这里呢,梁舒这厮,在礼物这方便向来以金钱为唯一衡量标准。他过生辰,若我送了便宜货,他能当场皱眉问我是不是破产了,买不起贵点的礼物了!
是以,我怕万一荀慕带来的礼物价值不高的话,那损货脑子一当机当场给来一句“这玩意儿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吗?”
那场面就更尴尬了!
然,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时,梁舒一爪子从我手里把礼物薅了过去!
艹,忘了,梁舒这厮从来不跟我见外!
我忙要越过荀慕去跟梁舒抢,结果,我一个激动,整个人歪进了荀慕的怀里。荀慕下意识捞了我一把,然,他堪堪稳住我,我的爪子却不小心按在了他小腹处,嘴唇刚好磕在了他下巴。
荀慕在那时还是个知道“男女授受不清”的谦谦君子,时不时便要脸红一下,是以,他被我这么一按一亲,顿时身体一僵,我抬头就见他一张脸涨的通红,这火烧云直烧到了耳根处。眸子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一副十分隐忍的表情。
我看着他觉得,他约莫是在替我这粗鲁的动作脸红。
但此刻,我完全顾不上荀慕,我得在梁舒开口前,将梁舒要说的话,摁回他嘴里。
不然容易出人命!
可惜,还是晚了,我慌忙稳住身体再去薅梁舒抢过去的礼物时,梁舒已经手快地将包装盒给拆完了。
低头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再抬头看我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我眼皮一跳,直觉他接下来的话,能让现在这尴尬的场面更上一层楼。
因为梁舒每次挤兑我时,就特么是这个表情!
“楚楚。”梁舒一言难尽地望着我。
我头皮顿时一麻。
果然,他道:“你打算改行收破烂吗?”
我:“……”
我:“……”
我:“……”
你说梁舒好好一俊美无俦的公子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我心如死灰地低头去看梁舒打开的礼物盒,不敢抬头看荀慕的脸。
荀慕带给我的礼物确实不值钱。
东街号称能捏出真人的老头亲自捏的泥人,西街吃过一次就忘不了的酥糖,峡谷里四季常开的东境境花曲芙蓉……以及一看就知道是荀慕亲自做的小蚂蚱。
全是我在信里跟荀慕提过的想去再看一眼,吃一嘴的东境特产。
别人这么有心的礼物,在梁舒口里全成了破烂,我想打死梁舒!不,我觉得可能不需要我动手,荀慕就会一刀戳在梁舒心口。
须臾,我破罐子破摔去看荀慕,却见荀慕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甚至……带着笑。
看梁舒的表情纯粹就一看调皮弟弟的表情。
得,别人虚长我们几岁,懒得跟我们计较。
我生怕梁舒再爆出什么不是说给人听的金句,忙给荀慕道歉:“你别理梁舒,他那张嘴从来吐不出象牙的,这礼物我可喜欢了!”
说完一把将礼物从梁舒手上薅过来,又瞪了眼梁舒。
梁舒鄙视地瞧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瞧你出息的,不就一堆破烂,值得你这么宝贝。
因着这一小插曲,那小琴师在对面半晌没说话。这会儿这小插曲结束,我们又对上那小琴师的视线,气氛依旧尴尬且无可化解。
当然,尴尬的也依旧只有我跟梁舒,人小琴师从头到尾目光炯炯地瞧着荀慕,丝毫不觉得自己尴尬。荀慕才来,没搞清楚状况,毕竟我在信里可没跟他说,我们来觅乐坊是帮梁舒追姑娘的,在他的脑子里,那小琴师就是个寻常的小琴师,刚好大家都懂琴,聊聊而已。
是以,我在几番思忖后,灵机一动,将那小琴师……赶了出去!
我挥挥手道:“今日本公主邀请好友只喝酒聊天不听曲,你先退下吧。”
顿时,我感觉到了两道同样幽怨的眼神,一道来自想跟荀慕搭讪的小琴师,一道来自想跟小琴师搭讪的梁舒。
我扯了扯嘴角,丝毫不为所动。
将那小琴师留下,是要我跟梁舒一直尬到宴席结束吗?梁舒脑子被小琴师糊了,我脑子可清醒着。
小琴师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包厢的。
我在小琴师走后,瞬觉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我问荀慕:“你什么时候到的上京都?”
荀慕抿了口茶,“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刚到。”
我:“……”
我其实有些不信,从东境到上京都快马加鞭也得二十天左右,他走了二十多天,现在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惫之色,身上也不见赶路留下的风尘仆仆。一袭白衣白的能照人,还连丝皱褶都没有。
我坐在他身边,还能隐隐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海棠皂角香。
但我也不好反驳他的话,便没再问。
在梁舒近乎幽怨的目光下,我重新招来了觅乐坊的小厮,把人好好一青楼当成酒楼使。点了几个招牌菜,又要了几壶梨花白。
要给荀慕接风洗尘。
梁舒看上去气得不轻,趁着荀慕一个不注意我们的时候,用唇语同我道:“楚楚,今天的单你买!”
我:“……”瞧他这副小气模样。
我同样用唇语回他:“行,我买就我买。”
梁舒黑着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觅乐坊的厨子手脚贼快,我们刚点好了菜,没等多久就菜就上来了。
上菜的排场还特别大,十几个小厮一人端一盘看着精致却只够塞牙缝的中看不中吃的菜在包厢排成队一一上前。
我瞧着这阵仗就头疼。
咂咂嘴同荀慕道:“上京都这些个场子就是华而不实,还是在东境吃东西痛快,管你点的什么,满满当当一大盘,看着就实在。”
荀慕笑了笑,正要搭腔,梁舒抢先接了话道:“你都是几年前去的东境了,指不定现在东境跟上京都一样!”
梁舒大抵是还在记恨着我将他的小琴师赶出包厢这回事儿,语气甚是不快的专挑我不乐意的讲。
我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却正是我冲梁舒翻白眼收回之际,我见一上菜小厮目光直勾勾望着我们。
我混迹上京都十四年,上京都这些场子里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一般来说,这些风月场的小厮从不敢这么直勾勾地望客人。即使望了,也总带点怯意。
我心下“咯噔”一声,直觉这小厮不太对劲。
但那小厮在我回望过去后,复又低下了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蹙了蹙眉,正要再打量他一番,荀慕叫了我一声。我转过头就见他对着摆在他面前的梨花白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