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书名:帝台娇作者名:墨七七本章字数:3917更新时间:2021-12-27 16:45:35
我以为有荀慕在,我会睡不着,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刘越那棒槌在那碗黑糊糊的药汁里加了迷药,反正我背过身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眼皮直打架。
脑子糊成一片,然后一个没撑住,便睡了过去。
我这三年来,很少睡觉不做梦,这晚也不例外。
可我这三年,基本没做过好梦,梦里不是我二哥滚来又滚去的人头,就是我二哥睁着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要我替他报仇,抑或就是荀慕拿着刀比着我的脖子森然一笑道:“虞楚,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自己上位,送你去跟你二哥团聚。”
从未有过好梦。
但这晚,我却没有做噩梦。
我梦见了一些往事。
那是在我十四岁那年。
东境因跟大照结束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是以,边境安宁。荀慕身为东境铁骑的大将军,闲出了圈。
我偶尔心血来潮给他写一封信,他能回我三封。
而他的回信内容冗长又啰嗦。
总结起来就三条,今天我在干嘛,今天我吃了什么,今天我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基本看过就算了,连信最终被我丢哪里了我都不知道。偶尔觉得他写的东西有趣,便又回一封,然后照例收他三封。
照例是那些冗长又啰嗦的我在干嘛,我吃了什么,我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这样一来三往,便是好几个月。
有一回,他在回信中道:“长公主,今天我竟遇见了一个跟你长得三分相似的姑娘。可那姑娘没有你有灵气,也不活泼。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风景……”
我对着信微微蹙眉。
他这特么是夸我有灵气?
我反正是不信的。
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在嘲讽我坐不住,爱作死。
刚巧,我拆那封信的时候,梁舒来我府上邀我出去浪。梁舒这棒槌,我们自幼一起厮混,他从来不当我是女的,也从来不避讳我什么,连他在洗澡我去找他,他都能没有任何心里障碍地道一句“请进”。
是以,他也从不觉得我需要对他避讳什么。
所以,他一脚踏入我府上,看我对着那封信在蹙眉,一把将信扯了过去,又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我一样蹙了眉。
道:“楚楚,这就是东境那位救过你的大将军给你写的信?”
我点头。
他顿时一脸嫌弃道:“他怕不是个女的吧,这信罗里吧嗦的,一点也不像是出自大将军之手啊。”
我深有同感,但我不能戳自己生死之交的短。
我道:“他平时不这样的。”
梁舒表示很怀疑,将信还给我道:“你可拉倒吧。”
说着似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不是说他是个孤儿吗?下个月刚好中秋节,你叫他来上京都一起过中秋啊。反正他一个人在东境过节也是过节,跟我们一起还能热闹些。”
说着,又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跟前,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觅乐坊来了位新琴师,琴技了得,人还生的十分好看。”
我立时白了眼梁舒,从他一脸猥琐中看出,他的重点在最后一句。
生的十分好看!
梁舒这厮,明明成天跟我一起混迹在赌场,街头,小馆,却还是无师自通了早恋!且性取向没有被我带歪,看了那么多小馆里或风情万种或俊美无俦或遗世独立的男花魁,竟还是妥妥地喜欢着姑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若开口说那位姑娘生的好看,便是告诉我他想追一追那位姑娘。
并想我帮他一把。
也只有这种时刻,他才会想起我是个女的,方便他跟自己心仪的姑娘套近乎。
所以,他跟我说觅乐坊来了位十分好看的新琴师,我一听便知道,他是想打那琴师的主意。
我道:“然后呢?”
梁舒顿时笑开了道:“我中秋节在觅乐坊预定了包厢,你叫上那位大将军,我们一起去觅乐坊听曲作乐,如何?”
我跟梁舒可真特么是狐朋狗友,我拉着他去小馆跟那些个花魁们赌博的时候从没考虑过,梁舒一个男的去小馆会不会遭人鄙视或者被人误会什么。他邀请我去青楼的时候,也同样不曾考虑过我一个女的去逛青楼会不会遭人鄙视或者被人误会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虽我也不是很在意逛青楼会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但中秋节那么重要的节日,我铁定是要进宫跟父皇母妃他们一起过的好吗?!
我道:“不去,那天我得去宫里。”
梁舒顿时就不乐意了,他道:“你进宫吃完晚饭就溜啊,我包的是半夜场。”
我还是不太乐意去,要是被我大哥知道,我现在连青楼都敢去逛了,指不定在我父皇面前怎么编排我。
但随即我想起,上次荀慕来上京都叙职时,我连顿好酒都没有请他喝。
他就在我公主府看了一场雪就回了东境。
而我以前在东境时,虽他是受我父皇的命令保护我才带着我 ,但不置可否的是,他带着我的那几天,可谓是带着我浪完了整个东境。
倒也不是他好动,一定要带着我去。是我一直嚷嚷着要到处去浪,他才不得不带我去的。东境的美食街,玉铺,峡谷,河川,基本能浪的地方都被我们浪了一遍。
但他没有抱怨过一句。临我回去的时候,还说下次我若再去东境,他一定再带着我去浪。
这么一想,我觉得有些亏心。
是以,我怀揣着带荀慕在上京都好吃好喝的心思,同意了中秋节跟梁舒去觅乐坊帮他追姑娘。
并当即头脑一热,给荀慕写了封信,邀请他下个月来上京都跟我们一起过中秋节,还将过节流程以及在哪里聚,一一告知于他。直到等信寄出去后,我才猛然想起,边境守城将军,没有圣旨是不能擅自离岗的!
我:“……”我这智商,真特么是零啊!
可再要追那信,又得费些功夫,我便干脆随它去了。
反正荀慕即使收到信,也肯定不会来。
大虞律法,擅离职守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荀慕虽以前就跟我说过,他是个孤儿,无亲无故。但再无亲无故,没有九族可诛,自己的命终归是要的不。
况他现在如日中天,前途无可限量,决计不能干为了赴我一个小小的约,而丢前途丢命这种蠢事不。
是以,我并没有将那封信放在心上,甚至他后来没有回我三封信,我都没有注意到。
毕竟那时,我一个纨绔,多的是狐朋狗友,有赴不完的约。
时间一晃便到了中秋节。
中秋节在大虞算是个大节日。
那日,我父皇特意设宴将我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们全叫去了皇宫,加上他那几个身份尊贵的皇后贵妃们,在摘星台热热闹闹摆了四十八桌。
说是一起饮酒赏月聊聊家常团聚团聚,可谁看不出来,这特么就是一场大型拍马屁现场好吗?
他们那群中年人的世界,惯常虚伪的很,吃个饭都要先搞个主办方讲话之类的环节,委实无趣。
而又因我父皇是个女儿控,我便被安排坐在了他身边。
于是那群中年人夸我父皇的时候,难免就要顺带再将我一起夸一番。
但在夸我这件事上,其实是很尴尬的。
因为我基本没有可以下口的地方!
夸我纨绔做的好?
夸我赌博赌术了得?
夸我斗鸡斗的凶?
还是夸我逛小馆给皇家长脸?
这些事,哪件事情当着我父皇的面说出来,都是在打我父皇的脸。能让我父皇当场送他入黄泉。
我父皇的心理就是——我知道我女儿不成器,我有逼数,这是我惯出来的,但你们不准当着我的面说,说了我就将你们拖出去砍了!
所以,他们在实在没什么可夸之后,只好逮着我的脸做文章。因为我跟我母妃有七八分相似,而我母妃确实有倾城之姿。
于是,一顿晚餐,我饭菜没吃多少,倒听了一耳朵诸如“长公主出落的越发漂亮了”“长公主跟贵妃娘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这般绝代倾城”之类让我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的马屁话。
我险些没将筷子摔他们脸上,因为他们夸我一句,我还得起身回他们几句,这就导致我没法很快吃完饭,然后再找借口遁了去找梁舒。虽然荀慕不会来,但我答应了梁舒的事情必须得做。
而我父皇,作为一个合格的女儿控,若见我面前的东西没吃多少就要跑路,他那脆弱的小心脏就会受不了。他小心脏一受不了,就会不准我提前滚蛋。
是以,我十分不待见那些来夸我的七大姑八大姨。
我在我一个姑姑又来夸了一番后,趁着她坐回去时,嘀咕了一句“烦不烦啊”。
然后,好死不死,这话被坐我旁边的我大哥听了去。
我说过,我大哥平日抓我小辫子恨不得用放大镜,我在他侧头看我时,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但好在,他还是有些分寸的,这种场合,他也知道若戳我的短就跟打父皇的脸没什么区别。
是以,他只是淡淡地撇了我一眼,用只有我能听得到的声音道:“皇妹,注意场合啊。”
而后,脸上的神色便变得十分古怪。
那时的我看不懂那脸色,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神色叫嫉妒。
他嫉妒我,明明同样身为父皇的孩子,明明他那么努力我什么都没做,明明大家都挨着坐在一起,明明我一无是处。
但我却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夸赞,而他这里,因着太子之位未定,大家不敢当着我父皇的面表态支持他关注他,所以门可罗雀。
连一句简单的“这孩子长的好看”都没有人敢来说一句。
毕竟那时,我父皇的身体开始每况愈下,而关于太子之位的争夺已经白热化。
即使是家宴,我那些个成了精的叔叔伯伯姑姑姨妈们都十分有分寸,又毕竟大家都是从上一届储位之争中侥幸活下来的。
劫后余生让他们养成了惜命的好习惯,是以,一个个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千万不要参合太子之事,否则万劫不复。
但不巧,我不是。
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作的一手好死。
我见我大哥这神色,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他在鄙视我。我顿时就想起跟他的旧怨新仇,十分挑衅地冲他一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我大哥顿时脸色铁青,往嘴巴里塞了口肉当成是我一样用力嚼了一番,又意味不明地瞧了我一眼。
但我忙着解决掉面前的食物,没在意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当然主要是我有恃无恐,反正我父皇每次都会不分青红皂白无条件站在我这边。
我料想就算他告我的状,我父皇也决计不会拿我怎么样。
是以,我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我那些亲戚,一边盘算着找什么样的借口才能顺利从家宴中溜出去。
良久,我灵机一动,在我一个叔叔又来夸我时,我恭恭敬敬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冲他甜甜一笑,然后一个手抖,将那杯酒精准无误地全抖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
随即我一声“惊慌失措”地尖叫声,“啊!”
再然后,我“面有难色”地冲我父皇道:“父皇,儿臣衣服不小心打湿了,真是有失体面,儿臣得回去换一身衣裳了。”
我父皇嘴角惯常一抽,脸上明晃晃写着——朕竟不知道,你还知道有失体面四个字怎么写!
我:“……”
但不论如何,我父皇挥手让我退场了。
我奸计得逞,开心到起飞,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摘星台。
于是,我完美地错过了我大哥在我走后,跟他贴身侍卫嘀咕的几句话。
而正是我错过的那几句话,让我在不久后险些狠狠栽了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