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醉酒

一佳居二楼，张盛早已等候多时。楼下的动静他已通过过往食客之间的谈论了解，此时见谢易牵着谢离出现，立马上前追问：“少爷，小姐，没事吧？”

“没事。”谢易看向张盛：“人请到了？”

“在里屋等着呐！”

前两日谢易让张盛私下接触了一佳居老板，这样大的一家酒楼，能在京都屹立不倒，想必这老板背后的人定权势滔天，不过以他现在的处境，也麻烦不到后面那位。

庞缙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个子只到自己肩膀，眼神里却透着坚毅的谢易，心中了然，站起身道：“庞缙！”

“晚辈谢易，此乃小妹，谢离。”

“未曾听闻谢侯爷还有千金。”

谢易为谢离拉开凳子，自己也落座，“阿离是我的妹妹，自然不是侯爷的千金。”

庞缙也听闻了那个传言，对于别人的家事，他兴趣乏然，直接开门见山道：“谢公子所提之事庞某可以考虑，但有个条件。”

“您说。”

“我要你入朝之后，为二皇子效力。”

二皇子，褚笺岚，已故德妃所生，母家纳兰氏，其外祖父现乃朝中太师，位尊贵，但无实权，并不得以重用，故而二皇子身为天潢贵胄，却在六岁之时便被殿中宫人迫害，双腿残废，失去储位之争。因祸得福，皇上仁心，早早的就册封二皇子为翊王，出宫建府，特许他半月才上一次朝。

谢易是要走仕途，但不代表他会站队，庞缙这一要求，直接将他拉离朝中局势，往好的想，那是避免争斗，往坏处想，那是直接将他钉死，难以晋升。

庞缙给了谢易足够的思考时间。

少倾，谢易抬起头，心中已有决定，“我答应你。”

“爽快。”庞缙举起手中的酒杯，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灿笑道：“来人，把我亲自酿的茅莓酒拿上来。”

“你年纪小，喝点果酒。对了，你要不要喝？”庞缙将目光移到谢离身上，这个小女孩很安静，他很喜欢。

谢离没有尝过果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拿不定主意，便将决定权交到谢易身上。

谢易见状，拿起筷子伸向桌上的一盘藕夹，“等会儿可以尝一下，但不能多喝。”

果酒浓度不高，当做尝试倒也无妨。

谢离夹起藕夹咬一口，乖乖的点头。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谢离的脸色红润不少，唇红齿白，看起来像个瓷娃娃，惹得庞缙欢喜不已，“小妹妹，要不要和大哥哥一起学经商之道？”

此时年纪尚小的谢离姑且对于经商之道只有最为浅薄但也是最宽泛的理解，顾名思义：经商那就是赚钱！

“好！”她要赚钱，赚很多钱，让哥哥一辈子花不完。

庞缙见谢离一个小小的孩子眼里透露出坚定之色，大喜：“好。”

谢易觉得自己有必要申明一点，“庞老板，阿离她不识字。”

“这又如何，认识银子就行。”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便再多说。

庞缙收了个徒弟，十分高兴，不停的给谢离夹菜，“来来来，乖徒儿，你这也太瘦了，多吃点，多吃点。”

谢离看向碗里逐渐增多的菜色，犹豫着小声朝谢易道：“哥哥。茶？”

拜师是要敬茶的。

谢易会意，抬起头道：“庞老板，阿离她想要敬你一杯。”

“敬茶？好啊！”庞缙眉目舒展，朝正上酒的小厮道：“给小姐倒杯茶。”

上好的云雾茶，青烟袅袅，水汽氤氲，明黄的茶水沿着壶口倾斜而下，屋里顿时茶香四溢。

谢易小心翼翼的端起茶盏，步履生莲般来到庞缙身侧，双手交叠，虎口微张，躬身行礼道：“师傅，请，喝茶。”

“好好好。”庞缙沉浸于喜悦当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谢离的异样，“这是为师喝过的，最好喝的云雾茶。”

谢离淡然一笑，退回谢易身侧坐下。

茅莓酒，是用茅莓加上上好的高山雪水酿制而成，酒香恬淡，夹杂着属于茅莓特有的果香。酒色呈淡粉，盛于晶莹剔透的琉璃盏当中，光是视觉就足够让人分泌唾液。谢离看着那杯盏，蠢蠢欲动。

谢易心中好笑，细声叮嘱：“少喝一点。”

“嗯嗯。”谢离见谢易点头，双手捧起琉璃盏，抿一小口，辣辣的，甜甜的，好喝。

趁着庞缙和谢易说话的期间，谢离又喝了好几口，一来二去，一杯茅莓酒已然见底。

“明年会试，你且放宽心，那玩意儿，不难。”庞缙肩膀下压，双手撑在桌上，后背微微拱起，是十分放松的姿态。

谢易早已将四书五经烂熟于胸，自然不会怯场，“此事，晚辈自然...”

“咚！”

张盛在外守着，听到声响俯身敲门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只见用榆木做成的圆桌上趴着一只喝醉了的小猫。

“阿离，阿离！”谢易连忙将人扶起，目光下垂，见琉璃盏空空如也，心中了然，对着门口吩咐道：“没事，去厨房，看能不能帮小姐做碗醒酒汤。”

“小姐喝醉了？”

“嗯嗯。”谢易看着面前这个偷喝酒不听话的小孩，备感无奈。才多大的孩子，就算是果酒，那也是酒，满满一杯，竟然喝光了，看来是他平时表现的太过和善，忘记了她始终是个孩子，该管教的时候还是要管教。

庞缙见谢易嘴角紧闭，眉宇间透着冷厉，心中暗自为自己刚刚才收的乖徒儿捏把汗。

这谢公子看起来还怪吓人的。

张盛去厨房要了一杯山楂汁，给谢离灌下后，人才总算是睁开眼睛。

“哥。”谢离泪眼朦胧，一头扎进谢易的怀里，嘟囔道：“难受。”

“嗯嗯，知道难受就好。”谢易见人没事，将谢离一把抱起，对着庞缙满是歉意的道：“不好意思庞老板，阿离喝醉了，晚辈先行告辞。”

“去吧，去吧，记住你今天所做的承诺。”

“自然。”谢易背对着庞缙，冷声道：“也请庞老板善待阿离。”

庞缙一顿，脸上神情骤变，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看着谢易离开的背影默不作声，端起桌上的茅莓酒一饮而尽。

“少爷，您刚才是什么意思？”

谢易低头看了眼正在自己怀里酣睡的谢离，心中一软，摇头道：“无事，你只管照顾好阿离，不要让她受一点伤。”

张盛保证似的拍拍胸脯，“这点少爷你放心，阿离叫我一声张伯，我自然会保护好她。”

“张伯，要是以后有人要伤害我和阿离，还请你先救阿离。”

“少爷您...”

谢易苦涩的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孩子太苦了而已。”

张盛望着谢易，总觉得他身上像是弥漫着挥散不去的悲伤一样。

醉酒中的谢离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片血红，而谢易就躺在那片血泊当中，静静的闭着眼，无论她喊的多么大声，多么的嘶声力竭，但那个人就是不睁开看她一眼。

她好害怕，好无助！

“哥哥，哥哥！”

“阿离，怎么了？”谢易见谢离满头大汗，眉头深锁，双手紧紧的拽着被角，“阿离，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哥哥在这里。”

“哥！”谢离猛的睁开眼，见谢易就坐在床边时，突然坐起死死的抱着他，“哥，你别不理我，我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真的，你别离开我。”

原本想借此给谢离一点教训的谢易在听到这翻话时，浑身上下像被暖阳包裹一样，连四肢百骸被酥透，发不出一点脾气，拿出哄孩子一般的脾气道：“好好好，哥哥不走，阿离别哭。”

谢易捏着袖子替谢离擦拭脸上淌着的泪水，动作轻柔。

谢离忍着泪意，啜泣道：“哥，你抱着我睡好不好，我害怕。”

“真是拿你没办法。”谢易宠溺的刮了一下谢离挺直的鼻梁，解开外衣躺下，将人拢到自己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谢离闻着谢易里衣上的草木熏香，重新阖上眼。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