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妈妈的口味

　　李彧挎着母亲的胳膊，脚步轻快。母子二人一路出了校门。校门外本是连成片的居民区，但经年发展，住户早就大半转为商户，大小商店和各色餐馆，路边林立。

　　母子二人在一家拉面馆外停步。

　　王悦抬头望去，没想到儿子带她来到一家苍蝇馆子前。不等母亲表明态度，李彧已经松开母亲的胳膊，抬步走进拉面馆。

　　进了拉面馆，李彧很是熟络的和柜台后的老板打着招呼：“王叔，大份牛肉拉面，拉面不要辣椒不要香菜，一份油泼面多加青菜，一份芹菜牛肉盖浇面多放辣椒多放香菜。”

　　李彧自顾自跟老板报完，不顾老板满是狐疑的目光，转身把靠门处桌子旁两张椅子拉了出来：“妈，云岫姐，坐，面很快就好。”

　　说着话，李彧自己已经先坐下了：“王叔虽然不是少数民族，却是土生土长的西山人，拉面技术一手绝活，妈，你一会多吃点。”

　　李彧坐在椅子上，面朝母亲嘿嘿笑着。

　　王悦进了拉面馆却没着急落座，先往店里走了几步，抬头扫视墙上挂满的菜单和各色菜品，听到儿子跟老板点完餐，这才笑着来到儿子身旁坐下。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吃香菜的？”

　　“呃，妈你这话说的，我是你亲儿子，能不知道你的口味吗，我还知道你这几天因为刘氏集团贷款的事有些上火，所以我没叫王叔往拉面里加辣椒，不过说真的，王叔这里的辣椒是自家炸的，辣椒油可香了。”

　　李彧说着话歪过头去看向宁云岫：“云岫姐，王叔家青菜都是后院自家种的，天然无害，味道鲜美，一会你好好尝尝。”

　　李彧假装没看到母亲冲宁云岫打的眼色，倒是宁云岫笑着摇头开口说道：“不是我对他说的。”

　　宁云岫说的当然是李彧刚刚提起的那笔贷款。

　　江都本土服装制造商刘氏集团，受上半年在京城举办的服装展览影响，大量成品滞压，资金链受阻。这些时日没少找到王悦门上。

　　刘氏集团董事长刘茂，正是刘大龙的父亲。

　　刘茂从家庭小作坊起家，二十多年的发展，已经由代工厂成长为拥有自主品牌的集团公司。

　　服饰业历来以每年在欧洲举办两次的服装展览为风向坐标，因中华经济发展迅猛，今年的国际春季展览，将主办场地从欧洲迁来了中华，就在京城。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外埠品牌入驻中华，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便是刘氏集团这类本土品牌。

　　当随着国际展览落户中华，税额下调关税见面，本土品牌相比世界名牌最大的优势——价格——也就越发小了。

　　刘氏集团近半年，营业额相比去年，大幅度缩水，甚至因为没有更多财力研发、设计新的夏季衣品，这一个月，以服装制造为唯一主业的刘氏集团已经入不敷出。

　　按说刘氏集团作为江都本土产业，王悦所在的江南银行江都分行理当鼎力相助，但这刘氏集团，往年得势的时候，煞是张狂。动辄千万的贷款，根本瞧不上地方银行。江南银行跟刘氏集团可没结交下多么密切的友谊。

　　现在公办银行已经不再为刘氏集团贷款，刘氏集团才打算到了江南银行的头上。

　　王悦来江都左右不过两年，工作之余又素来低调，跟这刘氏集团本就没什么往来，现在总行无意向刘氏集团发放贷款，王悦自是乐得清闲。

　　但这刘氏集团，着实狗皮膏药了些。

　　开始的时候，还是工作时间到王悦办公室外敲门。

　　在王悦明确表示刘氏集团不能提供足额保障情况下，无法提供贷款后，刘氏集团的人开始横冲直撞，不顾王悦正在开会，跑到王悦面前当众大吵大闹。

　　银行安保人员将刘氏集团的人赶出银行后，刘氏集团副总裁又深夜跑到王悦住处名为赔礼道歉，实为威逼胁迫。

　　王悦当然无惧这些，但刘氏集团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认定是王悦不肯给他们贷款，开始四处散播谣言，直说王悦能坐上副行长的位置是因为她和江南银行总行大佬有不可明说的关系。

　　美女门前是非多，王悦虽已中年，却是实打实的大美女，不然刚才在李彧宿舍楼下也不会引的不分男女的驻足遥望了。

　　谣言是昨天下午传播开来的，到现在早已尘嚣而上。当事人王悦其实根本不当回事，但麻烦所在，是这些谣言会否传到江都一中，影响李彧。

　　至于李郯那，王悦巴不得谣言快些长上翅膀飞到他耳中去。

　　这世间，有那鸿篇巨制，经久不衰，且日日增长，是为母爱。

　　以前的李彧不懂这些，现在的李彧，才听宁云岫小声说完这些事，已经眼神阴沉，只是在母亲发现之前，他已收起那足以叫人一望生怯的神态，恢复一张笑脸。

　　拉面馆老板王凤华刚好把三份面食送到近前，李彧笑着起身，点头说着“谢谢王叔”，把面食一一接过放在桌子上。

　　“妈，快尝尝，王叔精心熬制的牛骨汤，配上劲道的拉面，新鲜的牛肉，那味道，您试试跟京城大学门口那家是不是一个味？”

　　王悦听到儿子的话，心下满是疑惑。儿子怎么知道她上学那会最爱吃京城大学门口的牛肉拉面，转念一想一定是李郯跟儿子说的，也就放下疑惑拿起筷子，品尝了起来。

　　跟着李彧把油泼面送到宁云岫面前：“云岫姐，这油泼面是王叔综合了西山特色和江南风味，改造的新品，你试下。”

　　最后李彧才接过自己的盖浇面，放在面前，大口吃了起来。

　　拉面馆老板王凤华却没急着离开。

　　王悦先拿勺子舀了点汤民了一口，却如儿子说的一般味道老道。之后她才抬头看向一直盯着儿子不动的王凤华。

　　“王老板是吗，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是要先把面钱结了吗？”

　　王悦话音还未落地，宁云岫已经起身拿出手机，做势就要到柜台前扫码结账。

　　王凤华却抬手拦住了宁云岫，双目依旧盯着李彧，却笑着说道：“小兄弟是我这小店常客，没少关照我的生意，今天这顿，我请了。”

　　说完王凤华再没停留，只是又深深望了李彧后脑勺一眼，才转身走进柜台里去了。

　　这会宁云岫才坐下，第一次拿起筷子。

　　而李彧，已经把满满当当一盘子盖浇面消灭大半了，他抬起头来先扫了一眼柜台里低头记账的王凤华，之后低头看向母亲和宁云岫：“味道怎么样？”

　　宁云岫一手挽着耳侧长发，一手拿着筷子，小口吃着。听到李彧问话，抬头一笑，笑靥如花。

　　王悦笑着开口：“很好，比我吃过的所有拉面都好。”

　　李彧嘿嘿傻笑着，低下头去开始跟剩下小半盘盖浇面作战。

　　一顿饭，三分面，再怎么吃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王悦放下筷子时，手机铃声刚好响起。

　　李彧抬头看向母亲，皱着眉噘着嘴一副委屈样子：“妈，您又要走了。”

　　今天到现在还没冲儿子发过火的王悦，冲儿子歉意一笑，把电话挂断：“下午我要去南沙，晚上回来，不如晚上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饭？”

　　“好啊好啊。”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妈妈做的饭。”

　　“臭小子，等你爸电话吧，我先走了。”

　　说着王悦站起身来，她抬手落在宁云岫的肩膀上：“云岫，你带李彧去买几件衣服，我晚上回来，你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宁云岫已经先一步站起身来，就要点头应是。

　　李彧在一旁没好气道：“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也不能一天到晚耽误云岫姐啊，云岫姐还要找对象谈恋爱啊，您都不给人一点个人时间。”

　　王悦一愣，李彧已经拖着母亲的手出了拉面馆：“您去南沙，云岫姐放假回家，我回宿舍睡觉，就这么办。”

　　“哎呀，说起来我这连着考了两天试，累死了都。啊……”

　　李彧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抬头看向不远处校门口听着的黑色林肯车：“妈，接您的车来了，快走吧。”

　　说着话李彧拉起母亲，直奔林肯车，拉开车门，把母亲送进车里，关上车门，弯腰低头凑到驾驶座前。

　　“刘哥，辛苦了，一路顺风。”

　　司机一愣，王悦坐在后排笑出了声：“小刘，走吧。”

　　林肯车扬长而去，李彧转过身来看向身后一脸懵的宁云岫：“云岫姐等啥呢，我可没车送你，不跟你说了，我回宿舍睡觉了哈。”

　　李彧手臂招摇，自顾自走进校门，身影不见。

　　宁云岫转身离开，过了没多久，李彧的脑袋从校门栅栏处探了出来。

　　确定宁云岫已经走了，他才一路小跑出了校门，再次来到拉面馆前。

　　拉面馆里，老板王凤华正坐在门前，手里一把尺长匕首，在头顶硕大的太阳下，熠熠发光。

　　李彧双手插兜，晃晃悠悠来到王凤华身前。

　　无视王凤华手中那柄大名赫赫的匕首，笑的就跟个天真的孩子似的。

　　“杀神，咱俩做个交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