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问话

沐安南换了件如今唯一还温暖的衣服，独自走在通向堂厅的石子路上。

擦肩而过的下人们，纷纷低头，视而不见，不曾行礼，匆匆路过。

堂厅里，沐营理坐在上首，身边是如今掌事的大娘，庞玉茹和其他两位姨娘分坐两侧，沐筠玉站在庞玉茹身后，眼神鄙夷。

“父亲，大娘，女儿有错，愿去祠堂抄经百日，但能否让女儿辩解两句。”

不等他人多话，沐安南径直跪下。

沐营理没说话，身旁的袁册端坐一副好神色询问，“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出来，父亲和母亲会庇护你的。”

沐安南对她自称为母，嗤之以鼻，却也不动声色，直视沐营理，默默红了眼眶。

“父亲，我自知如今再称您一句父亲，怕是我高攀，侯府还愿意留我一处院子住，已是父亲大度，可今日我却要说，那日的滴血认亲是假的，如今我已抓住那小人，父亲若是不信，可以叫她来当面对质。”

此话一出，袁册首先变了脸色。

“安南，这话可乱说不得，当日滴血验亲全府之人具在，众目睽睽之下，哪里会有什么人做得了手脚，何况结果出来，你母亲可是一句辩解也不曾……”

“你说抓住了那小人，现在何处？”

袁册转头，诧异地看向出声打断自己的沐营理，捏紧手指，没了声音。

“就是我的婢女，阿瑶，父亲可带她来问话。”

“安南，这可是你不对了，阿瑶做你婢女五年，对你如何，府上人可全看在眼里，当初出了那样的事，也还跟着你去住偏院，今日你与我动手，依旧偏袒于你，做你帮凶，可如今你为脱责，便将她推来顶罪，叫人心寒啊。”

庞玉茹换了衣衫，也是富贵雍容模样，只是脸上涨红的巴掌印，盖了几层胭脂，还是遮不住，如今这唱戏般的说辞配上表情，难免叫人发笑。

对面的何婉漱捏着手帕，掩面轻笑。

“庞姐姐说那阿瑶衷心，我看不然，她做府上下人多年，怎会不懂规矩，明知安南与姐姐动手是错，却还从旁协助，不加制止，这岂不是把自家主子往火坑推么。”

“她只是一介婢女，又如何敢违背安南的命令，怕事后被责罚吧。”

一旁的王孟然也跟着出声。

“行了，都少说两句，吵吵闹闹。来人把阿瑶带上来。”

阿瑶被带来时，刚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衣衫，如今跪在沐安南身边，瞧上去，倒是比真正的主子更像小姐。

没多一句的寒暄，沐营理直奔主题，厉声质问，“当初滴血认亲之时你在何处，做了什么，何人可以作证？”

阿瑶尚不明所以，低头回答，“奴婢当时跟在小姐身后，不曾去别处，在场很多人都可以给奴婢作证。”

“父亲，女儿可以作证，她没有说谎，我记得她一直紧跟在姐姐身边，因为一直在哭，所以记得很清楚。”

沐筠玉走出一步，迎上沐营理的视线，不卑不亢。

“妾身也记得，她一直哭哭啼啼，所以还被老爷您责备不是吗？”

袁册附和，还认真打量阿瑶，点点头肯定。

“是她没错。”

这番话，沐营理也回忆起那日情景，的确有一人不断哭啼，惹人心烦，被自己责骂几句。

“她是一直在我身边，可这不正说明，她有机会动手脚吗？”

“小姐……”

阿瑶瞪大双眼，看向沐安南的视线充满不可思议。

“况且，这事从头至尾就是她的阴谋，连同父亲都被她蒙骗了。”

“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奴婢……”

“我被蒙骗了什么？”

沐安南的振振有词和阿瑶的震惊不像是两人串通好的戏码，比起阿瑶主动认罪，这倒是更让沐营理信服。

“父亲可还记得最初站在滴血验亲的碗边上有哪些人？”

“我记得站在碗旁边的只有老爷和安南，再加上贺郎中。”

何婉漱歪头想了想，应答。

“可刚才大娘和筠玉妹妹又说阿瑶一直紧跟在我身边，那她当时也在对吗？”

“我只记得看到她，这距离多远可不确定。”

“没关系，你们有件事一定可以确定，那就是她一直在哭。”

“对啊，这有什么关系？”

“哭没关系，可我当时用手为她擦了眼泪。”

见众人还不明白，沐安南加重语气。

“她根本不是为我哭，而是因为眼睛里涂了东西，才会泪流不止。”

“庞姨娘刚才说，阿瑶跟了我多年，待我很好，的确我也一直如此以为，所以也对她以诚相待，当时见她那般伤心，更是直接用手为她拭泪，可也正因如此，她眼泪里的东西才会残留在我手上，在滴血验亲时，无法和血液混在一起。”

“你有何证据？”

沐安南低头，“女儿没有证据，这也是今日看到她哭才想起来的事。”

“小姐，奴婢没有……”

“安南，没有证据的事……”

“没有直接证据，但我想父亲如果派人去搜查她的屋子，应该也能有所发现。”

袁册不满沐安南打断自己说话，正准备一口回绝她的要求。

“来人，去搜。”男人的声音甚是冷漠。

等待结果的时间里，沐安南跪在原地，背脊都不曾弯一下，面色平静。

会有什么结果，沐安南心里有数，这是穿越者的记忆。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沐安南只是书中一颗短暂闪耀的炮灰，惊才艳艳却英年早逝。

穿越者想以改变人生轨迹来阻止她的死亡，只要自己籍籍无名，就不会嫁入太子府，不会在对方的折磨中死去。

可她不曾想过，籍籍无名会先成为这侯府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沐营理看着眼前从一个婢女屋中搜出来的东西，眉头紧皱。

何婉漱状似不知地小声惊呼，“哎呀，这不都是白姐姐和安南的东西嘛，怎么会在下人屋里，不对，不能叫白姐姐了。”

“这不是奴婢的，不是的，是小姐放在奴婢屋中的对不对，小姐怎么能这么做呢……”

阿瑶哭喊着叫冤，不住地向沐营理磕头。

“老爷，这事恐怕还有……”

“去将贺郎中请来。”

这是沐营理第三次打断自己，果然还是爱着那个贱女人嘛，就算如今那贱人已经被逐出门，也依旧偏爱她的女儿。

袁册握紧双手，指甲掐红掌心，嫉妒在心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