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疑点重重

第二天来到报社，伊一被主编叫到办公室。

“昨天的事情怎么样？”主编的问话，让伊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编五十多岁，在业内德高望重，与伊一的父母也是老朋友。一般来讲主编不会过问稿件细节，今天这么问一定是有指示。

“主编有什么指示？您请吩咐。”

“没什么指示，”主编笑笑，“为了保护学生隐私，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校方希望可以低调处理。”

“是的。”伊一点头，“我没打算大肆张扬，孩子挺可怜的，家庭环境也很一般，他们刚失去了儿子，我也不希望给这样一个家庭雪上加霜。虽然......”

“虽然什么？”

“哦，没什么。”伊一站起身来，“稿子已经写好了，一会您亲自审核一下。”

走出主编室，伊一想起了梁少华的那个眼神和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还真是够快的，保护学生隐私？是怕影响学校声誉吧，更重要的是不能影响自己的前途才对，伊一思索着，眼里流露出鄙夷的光。

正在这时，手机响起。

“大记者，”是沈思海，“我中午路过你那里，一起吃个饭，有事跟你说。”

“中午，不......”没等伊一答复，沈思海挂了电话。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伊一觉得无奈。

中午，在报社附近的麦当劳，伊一到的时候沈思海已经点好了餐，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什么事？”对于他的自说自话，伊一颇为不悦。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了一些。”沈思海挪动着面前摆放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汉堡炸鸡薯条可乐，“边吃边说。”

既来之则安之，伊一撸起袖子直接下手。

这个豪放的动作让沈思海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没想到，美女还有这样一面。”

“美女吃炸鸡不用手么？”伊一开怼，“到底什么事。”

“贾子墨的案子，是不是领导找过你了，不再继续。”沈思海开门见山。

“看样子你也是啊。”伊一不觉得意外，“这位梁校长手眼通天啊。”

“那倒未必，”沈思海笑笑，“我看是个胆小怕事的，担不起责任。”

“但是，从学生角度考虑，的确不宜扩大化。”伊一本来就没想将事情扩大宣传，于是表示赞同领导的决定。

“大记者果然思虑周全。”沈思海的答复让伊一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也能如此轻松愉快的答应了不再查下去，真的放弃了？伊一无奈的笑笑。

“梁校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们俩去参加贾子墨的葬礼，说是家里亲戚不多，去送送那孩子。”

“什么时候。”

“明天。”

伊一点点头，应该的，尽一份心意吧。

“对于这个案子，伊大记者应该也是有些独到的见解吧。”沈思海盯着伊一，他那眼神是刑侦人员特有的犀利深邃，像是要把人穿透一样，“说来听听。”

“的确。”伊一看了他一眼，估计这才是来找她吃饭的真实目的吧。无碍，反正自己也正想找人探讨一下，既然决定结束了，就当随便聊聊吧，伊一说起了那天那双幽森的眼睛。

“我也看到了。”沈思海回答，挑了挑眉毛。

“我就在你后面。那个女孩像是经历过生死一般的淡定，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表情。”沈思海解释，“还有，你不觉得梁少华隐瞒了什么吗？”

“有。但是，具体是什么，我说不好，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奇怪，”伊一回忆着，“当时猜到的是作为一个重点中学的校长，不愿意节外生枝，怕被扩大宣传吧。但是现在想一想，好像不止于此。”

沈思海点点头。

“在我看来，孩子父母的反应很悲痛，但是不正常。”沈思海接着说，“更多的不是失去儿子的悲痛，而更像是担心自己和家庭未来的依靠。”

沈思海的话让伊一又一次想起了那天贾子墨爸爸的话，她不置可否，这一点她也注意到了。

“还有。”伊一沉思了片刻说道，“之前一直考第一第二的学生，这一次突然考了第十六名。这一点，我也有些不理解。”

“怎么讲？”沈思海脸上露出探寻的神色。

“一般来讲，重点中学的优等生成绩一般比较稳定。如此巨大的跌落，的确让人意外，这一点他的班主任也说了。”伊一想起了那天王老师的话，还有自己上学时的经验，前后起伏左右不会超过三五个名次，这么样的大起大落，而且仅此一次，的确有些奇怪。

“你不做警察可惜了。”沈思海发出感叹。

“做记者的敏锐性不比警察低。”伊一反唇相讥，“这么多疑点问题，也许追究起来，会有更多人受到伤害吧。”

“明天现场见吧，”沈思海看了看若有所思的伊一，那双美丽的杏眼背后似乎也有故事，“我总觉得梁少华让我们去参加葬礼是有原因的。”

虽然已经九月底，天气却依然闷热，但是伊一却感觉到了透彻心底的寒凉。

“他是我们全家的希望，这让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贾子墨的妈妈一边哭一边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伊一和沈思海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讲话。

这是在贾子墨家里，今天是出殡的日子。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一早却下起了雨。

屋内陈设简单，有些凌乱，来吊唁的亲属并不多，梁少华和王老师都在。让伊一觉得惊讶的是贾子墨竟然还有一个哥哥，是个脑瘫儿。那孩子个子很矮，扶着东西走路摇摇晃晃，面部表情表现出无法自控的障碍。

难怪他妈妈会那样说，伊一顿时明白了，贾子墨被当成了一家人的希望，父母的幸福，哥哥的保障，家庭的未来，这些本不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承受的压力，都强加在了贾子墨身上，他承担起一切，唯独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他哥哥脑瘫，花去了父母大部分的精力和家里的积蓄，对贾子墨关心太少，只会一味给他施加压力。”沈思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伊一后面，伊一点点头，只觉得一阵胸闷的感觉。

“这孩子为什么想不开，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办。”贾子墨的爸爸满脸泪水，却不住抱怨，不知道是在怪死去的儿子还是在怪自己。

“子墨妈妈，节哀顺变。日子还长，你还要照顾好这个孩子呢。”王老师在一旁安抚贾子墨的妈妈。

“这个更没指望了，本来就靠他弟弟了，现在好了，等我们走了，让他怎么活啊。”贾子墨的妈妈绝望的号啕大哭。

“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孩子没出息，一点点挫折就寻死。”贾子墨的爸爸制止了妻子的唠叨。

“子墨爸爸，你不能这么说的。贾子墨在班里一直表现很好，孩子很用功，这些我们作为老师都是看得到的。我跟子墨谈过，我能感觉到这孩子压力太大了，你们作为父母给予他的关心不够，却给他施加了本不该他承受的压力，甚至是家庭的重担。”

伊一看过去，这个唯唯诺诺的王老师红着眼睛哽咽着，伊一冲她点点头，这是一个班主任的肺腑之言。

“明明是你们老师没管好，不负责，造成了我孩子的死，你们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呢。”贾子墨爸爸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怒目相向。

“误会误会，子墨爸爸，这件事情是个意外，不能怪你们，也不能怪学校的。”梁少华赶忙把王老师拉到一边，安抚贾子墨爸爸。

他太害怕担责任了，伊一看到他冲王老师狠狠瞪了一眼，王老师不再讲话。

“这也许就是梁校长让我们来的目的吧。”沈思海小声说，“让我们亲眼见到这一切，也就解释了贾子墨自杀的原因。”

“是家庭的问题，不是学校的责任。这是他想告诉我们的。”伊一回应。

这阴雨天，湿重的空气压的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