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森的眼睛

“是这栋大楼么？”沈思海的问话将梁少华的目光拉了回去。

“就是这里。”梁少华擦了擦起了薄雾的眼镜，“这是行政办公大楼，没有教室，学生一般不进去。”

“但是可以正常进入，对么？”沈思海看着他。

“是的，老师们经常出入。”

“楼顶什么情况？上锁了么？”

“平时没人会去楼顶，所以楼顶也没有上锁。”梁少华已经觉察到了失误，言语间有些吞吞吐吐。

“请您详细说一下具体情况吧，是自杀么？”

伊一不忍心再看下去，走过来听案情经过。

“是自杀，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梁少华擦了擦鼻涕，脸上露出恐惧和惊慌，很狼狈，“这是初二八班的学生，叫贾子墨，成绩非常优秀，平时很老实，少言寡语，也从不惹事生非。”

“今天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么？比如考试、比赛，或者其他同学欺负他？”伊一问道，根据她的经验，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重点中学，要么是由于压力过大会钻牛角尖，要么就是校园霸凌。

“没有人欺负他，我们学校管理严格，那种校园霸凌的事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梁少华似乎很敏感这种话题，赶紧解释。

“今天发成绩单，月考成绩单。”说话的是一名女老师，中等身高微胖身材，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这位是贾子墨同学的班主任，王老师。”梁校长介绍道。

可怜的老师，此时已经不知所措了，红红的眼睛看来是哭过了。

“他成绩如何？”沈思海问道。

“他成绩一直很好，班级排名数一数二的，这次却考了第十六名，我们老师都很意外。”

“第十六名？”伊一看向班主任，非常不解。

“这个名次非常好了，但是对他而言的确是重大失误。”班主任王老师一脸悲痛和茫然，她在努力回忆着关于贾子墨的一切，“他的确从没考出前三名去。”

九月末的天气，仍旧有些炎热，阳光下的一滩污血更加显得鲜红刺眼。伊一仔细听着警方与校方的对话，忍不住瞥向那已经消逝的生命，工作人员正在清理现场，伊一觉得有些反胃，不是因为看到了血腥的场面，而是觉得如此轻率的结束自己，这种不珍惜生命的人让她觉得可悲。

正在做笔录的时候，一阵哀嚎，看来是家属。一对中年夫妇来到现场，母亲穿着拖鞋，头发散乱，父亲穿着快递员的制服，二人踉踉跄跄。尸体已经被抬上担架，母亲跪地当场晕厥过去，父亲扶着母亲不住的拭泪，跪坐在地上的身子颤抖的很厉害。

“这是贾子墨的爸爸妈妈。”梁少华说了一句，赶紧过去连连安慰，王老师跟在梁校长后面只顾鞠躬和擦眼泪。

工作人员很快处理完现场，所有人来到学校的会议室里。快该放学了，不能影响其他孩子们的生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亲眼目睹了，伊一思考着不由得看向沈思海。这位侦查队长正在观察现场的每一个人，伊一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贾子墨的母亲从来到学校就一直在哭，情绪激动几度晕厥，无法回答任何问题。沈思海只与做快递员的父亲沟通，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显得很苍老很疲惫，始终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和鼻涕。

“他为什么会跳楼？你们学校怎么看的孩子？”

面对孩子父亲的质问，梁少华和王老师一语不发。

“贾先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沈思海看着贾子墨的父亲发问。

“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贾子墨的父亲显得十分烦躁，“死了，人都死了，什么都没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这话让伊一迟疑了一下，对于孩子的噩耗父母亲更加担心的竟然是以后怎么办，出于职业的敏感，她感觉到了这其中的问题所在。

“贾先生，您能仔细回忆一下孩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么？”沈思海继续启发。

“我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很晚才回家，他在房间里学习，我跟他几乎见不上面，我哪里知道他的反常？”贾子墨的爸爸流露出悲痛和怨恨。

“子墨妈妈呢？”伊一看向贾子墨的妈妈，中年妇人斜躺在沙发上，哭的脸都肿起来了。

“什么反常，没有反常，我没注意，我不知道。”贾子墨的妈妈又哭起来，不停的重复着。

伊一皱了皱眉头，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家人悲痛欲绝，伊一看了看手表，五点十分了。

“梁校长，是不是快该放学了？”

“对，是的，七年级是五点二十放学，八年级五点四十放学。”梁校长紧张的一直冲所有人点头哈腰，听到这话赶忙应答，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校长先去处理放学的事情吧，需要安抚的孩子做好思想工作。”沈思海交代着细节，梁校长慌乱的答应着出去了，出门的一刹那，伊一从他脸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沈思海又简单的询问了几句，看看时间应该是错开了放学高峰，短暂的沟通结束。伊一从会议室里出来已经五点四十多了，她决定直接回家。

“大记者，”沈思海叫她，“去哪里啊，送你。”

“不用了，我坐地铁，很方便，谢谢。”

“这起自杀事件，伊大记者怎么看？”沈思海开门见山。“孩子为什么自杀，我想应该是有原因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伊一看向他，没错，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沈队长怎么看？”伊一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还是从他父母入手吧。我感觉，父亲虽然很悲痛，但是却不是失去儿子的伤心，而是更加担心自己以后的生活，他的话听上去很奇怪。”

伊一没有表态，这个男人非常专业，“那就祝你好运。”说完伊一大步离开。

她不能参与过多，曾经的那个教训让她恪守自己的“本分”。

至于这个案子，就交给这个队长了。

回到家，伊一重新审阅整理资料，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下午的场景，阳光下的校园朝气蓬勃，崭新巍峨的教学大楼，开阔美丽的校园，一张张青春的面孔......

对，伊一突然想起来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她特意绕道路过了初二八班的楼下，初二八班在二楼，伊一站在一楼向上看去，正好看到一个女生，清瘦白净略显单薄，明明稚嫩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阴郁表情。她刚从教室里出来，看向贾子墨跳下摔落的位置，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刺，寒冷，深邃。

那是一种危险的眼神，伊一的第一直觉。

发现有人看她，女孩看向伊一，就在眼神对上的一霎那，女孩躲了过去，留下一个背影。伊一隐约觉得那个眼神背后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含义，却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女孩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双幽森的眼睛让伊一觉得一丝凉意，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