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提灯人

老村长的话说的很委婉，但哪怕他尽量避免去描述，我也能够想象得到我奶的死状。

那可是成千上百个邪乎的东西哦。

我奶怎么能留下全尸？

我不顾老村长的阻拦，直接就上了后山，然后我寻着昨天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那一片绿央央的半山腰上到处都是发黑的泥土，鲜血似乎浸透了土地三寸，黑的发紫。

在我奶走过的地方，我找到了那一盏染透了一半红色的灯笼。

白色的灯笼。

刹那间，我双眼无神的坐在地上，一下子就没了心气儿。

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尽管我很讨厌那个管了我十年的小老太太，尽管我心里不止一次的说希望我奶死掉，获得自由。可是当真到了这时候，我的心里却是无比复杂。

我奶是为了救我。

泪珠子滴答滴答的往地上落，逐渐串成了线。

情绪在刹那间失控。

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啥，你奶那是她自个儿愿意的，为了你，就算她下了地府也是含着笑走的。青烟呐，你奶是盼着你活得长，盼着你走的远，不愿意让你白白丢了命。”

“祖坟冒青烟呐，那是山鬼给咱们老陈家下的咒。十代的提灯人呐，镇了藏尸山足足一百年，如今到了你这一辈也该做个了结了。”

一直住在城里的大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村儿里。

他嘴里头吊着旱烟袋，一屁股就坐在我身边儿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他看着哭花了脸的我，摇头叹息了一句。而后的几天，大伯在村里人的操持下帮忙给我奶举办了葬礼。

这些年，村里对我们老陈家不太待见。

可现在我奶人都没了，他们就算有滔天的怨气也散的一干二净，更不至于和我置气。何况，从我奶死去的那一天开始，我们村就再也没有一口牲口死掉。

除了烧成了黑土的后山，似乎那些邪乎事儿已经远离整个山村。

我头戴着白布，沉默的跟在大伯背后为我奶披麻戴孝，如同是提线的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只是我的怀中一直抱着那一盏红了半截的白灯笼，死死的不愿意撒手。

最终还是我大伯看不下去了。

他没跟我多话，只是丢给我一纸书信和几件我奶留下来的遗物。

那信上的字迹很熟悉，是我奶写的，写的是这些年我奶心里头的纠结更提到了一个我从未听到过的名词。

提灯人。

那是我们老陈家一直干了一百年的事儿。

为了提灯，我们老陈家祖祖辈辈从未得到善终，为的就是提着灯，照亮路，然后镇住后山里头埋藏了足足百年岁月的邪乎事儿。

我更明白了为什么我奶宁愿让我憋着气，含着怨也要学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祖坟冒青烟啊，

兴许对于旁人兴许是难求的好事，可对于我这个老陈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来说，那就是天大的祸端。冒出的青烟是火，要烧了我们老陈家的白灯。

镇了藏尸山一百年的老陈家到底积累了多少的煞气，没人能算的出来。

一旦那火光冲天，就是星火燎原。

而我作为老陈家唯一留存下来的骨血就是催命的符咒。

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足足三天，不言不语，滴水不进。

我看着我奶留下来的遗物，我看着她写下的那些充满愧疚和不舍的书信，逐渐那个刻薄无比的小老太太开始变得慈祥无比。

我忍不住想要冲进后山找那些玩意搏命。

可还没出门口，就被我大伯拎着衣领子拽回来，一盆水就泼了过来。冰凉的山泉水滴落在地上，想要让我清醒过来。

“找那些东西搏命，凭你也配？”

“提灯人啊，一身的本事全靠这一盏灯上，就算是你奶藏了一辈子的灯，不惜在你出生的时候就挂起了本命也不是那些玩意的对手，就凭你一个连鬼打墙都破不了的愣头青又能有什么作为？”

“你奶舍了命，那是要让你活着，不是要让你去送死的。难道你就想让你奶苦苦忍了十八年的苦心付诸东流？听大伯一句，跟大伯走吧，走的越远越好，逃个干干净净。我们老陈家震了那藏尸山一百年，算的上是尽心竭力了。”

大伯劝的苦口婆心。

只是我呆在原地，眼泪又掉了下来。

走的越远越好，逃的干干净净，这一句说起来轻松，但要让我做到又谈何容易？

我奶为了我忍了十八年，被我又怨了十八年，如今她把命都丢在了那里，我又怎么能咽下这一口气，我要报仇，为我奶报仇。

就算是舍了这条命，我也想要去搏一搏。

提灯人是什么，我不知道。

老陈家百年的宿命，我也压根不在乎。

可我真的无法接受就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哪怕是为此能够活一条命。我奶葬身在了后山上，我错怪了我奶十八年啊，又如何能够就这么走开。

我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大伯，愣是没动弹。

大伯似乎是被我气急了，他冲上来就甩了两巴掌，我的嘴角被打出了血。可我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无论他是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都未曾退却半分。

兴许是看出了我的态度。

又或许是因为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大伯整整晾了我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他走了出来，同意教我提灯人的本事，不过，大伯也提出了一个条件。

他告诉我，如果我能做到，他就不在拦着我。

条件很简单。

就是跟着大伯去县城，等到有一天我能够把我奶留给我的那一盏红了一半的白灯拿着，当有一天这一盏红了半截的白灯彻底变成了红灯，他就同意我去后山闯一闯。

否则就算是打晕了我抗走，也绝不同意我去找后山上的那些玩意。

我几乎没有犹豫，点头同意了大伯的要求。

哪怕这个时候我不清楚如何让白灯变成红灯，更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我心里发了狠，我跪在我奶的坟前对着祖宗们发誓，迟早有一天我要提着灯回来。

后山上的那些鬼魅魍魉，一个都跑不掉。

我要让它们血债血偿。